“該下一首了。”格溫看到主唱就躲開了目光,粗魯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重新将自己埋回架子鼓組成的小丘後方。
“怪不得沒樂隊要你。”旋律吉他手說出了他冷眼旁觀後的第一句話,很不高興樂隊被人登堂入室而他們主唱又被這樣對待。
“對,沒有樂隊要我,”格溫不否認,重複,“下一首。”
沒有人準備好演奏下一首,下一首是鼓手擅自開啟的。
為了不讓場面變成打擊樂獨奏,其他人硬着頭皮在架子鼓四個八拍挑釁般的催促下跟上了。
這次連再拒絕聆聽的人都察覺出來了不對勁。
酒吧為了鋪陳氛圍燈管拉得五顔六色,但哪個顔色都照不清樂手的臉孔。斯圖爾特踮起腳尖左右晃頭,試圖穿過舞池蹦跳的頭顱鎖定鼓手的臉。
“臉色像病得快挂了。”斯圖爾特本來就不知道怎麼把話修飾得令人順耳,而此時她的結論不修飾也無比确切。
人的心率通常會跟着強鼓點的音樂而同頻甚至飄高,但如果此時人的心髒要忠實地跟着這場演出走,一定會在半場就會因為心率過速而炸掉。
聽衆像被鼓手攥着喉嚨摁進了水面以下,剛浮出水面喘了兩口氣,又被拖進水底。明明他們不是來聽死亡金屬搖滾演出,但鼓手不想活,他們也都得死。
“……她知道的。”斯圖爾特抓了抓胸口衣服,煩躁地松開。她之前甚至懷疑鼓手的冷漠源于她根本不知道瓊發生了什麼。現在看來鼓手知道,不僅知道而且在乎。
她想起和魯索在追尋幽靈鼓手蹤迹時刷出的諸多傳聞,傳聞中鼓手每晚都會演出到半夜。斯圖爾特知道表演與創作是體力活更是極其燃燒情緒的一件事,有時她自己在腕帶樂隊演完一場後都會筋疲力盡,就像掏空了多巴胺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心底。可如果每晚都要将自己挖空一遍呢?
她喃喃:“人會崩潰的。”
魯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哀悼方式。”
至少挖空之後就就沒有多餘的情緒去咀嚼品味真正令人痛苦之事了。
魯索:“你還讨厭她嗎?”
“我讨厭她穿的衣服,”即便還有諸多令人氣憤的困惑未能得解,但斯圖爾特胸中梗塞着的恨意忽然消散了許多,她把這歸咎于看到惹自己不爽的人同樣痛苦之後産生的痛快,而絕不是某種擔憂,所以忿忿,“她跟瓊住的時候喜歡穿瓊的衣服。現在這些都哪撿的,醜死了。”
“我記得你有一件黑色的夾克。它去哪了?”瑞奧發現邁爾斯鎖了門,雙掌在門闆上輕拍了兩下。希望兒子别因為頭戴耳機畫畫太投入而聽不見她的詢問。
“哪件夾克?”邁爾斯把已經挂在窗外的身體收回來,踏出去的一條腿回抽,手指握住推窗往下拉,老舊的窗玻璃不合時宜地唧唧哼哼起來,比他的回答還刺耳,“我有很多黑夾克。”
瑞奧皺着眉頭聽房間裡的動靜:“就是被塗鴉漆毀掉的那件。給我拿去洗幹淨。”
“已經扔了,”邁爾斯打開門,“因為被油漆毀掉了。”
“開什麼玩笑,”瑞奧叉腰,“你媽能洗幹淨,你媽比什麼洗衣機都厲害得多!”衣服的污漬和人一樣,需要敲打才能洗淨,現代機器永遠學不會這一點,但勤勞的加勒比社區居民在她們祖母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積攢下了最實用的生活經驗。
邁爾斯看了一眼手表,他不能拖得太久。到該抓蜘蛛俠回去睡覺的時間了。她隻有在演出的時候才會固定在一個地點不亂跑,等觀衆散了之後隻要她想躲,他永遠都别想堵到人。而放任醉醺醺的蜘蛛俠超負荷工作在他聽來是恐怖故事。
“那是在Marshalls買的,才十五刀。”黑五打三折的大賣場貨,經濟實惠家庭小孩的最愛。
“那也是錢!”瑞奧被兒子不在乎的語氣激怒,“你知道這年頭掙點錢多不容易嗎!你其他不見的那些衣服呢,也扔掉了嗎?”她對邁爾斯衣櫃裡有幾斤幾兩如數家珍,“兩條工裝褲、一條運動褲、一件加厚保暖睡衣、羊毛短上衣、兩件外套,還有你不喜歡的那頂毛線帽,這些都潑油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