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變得特别忙。

邁爾斯發現工作室的藥品在穩定地飛速減少。他沒找到偷藥賊，但沙發上有人短暫休息過的痕迹——幾根帶粉的金色頭發，鑒于艾倫是個光頭，在這個沙發上悄悄打過盹的人是誰不難猜。

但他很少見到格溫的面。

“我也見不着。”艾倫比邁爾斯還遲發現這個事實。他因為在市政廳裡飙車飙得太過張揚而不幸喚起了某些人的記憶，據說有警員報告說想起聽證會那天曾在交通管制時見過同樣的重型機車，甚至聲稱記得那個黑人車手的大緻長相，警方一出動，他直接跑到新澤西狠狠躲了兩天。艾倫聳肩：“不然這算怎麼個事呢？她跟我住？”

于是邁爾斯試圖堵她，卻發現她非常不好逮。

雖然聽證會上的市長被揭露是神秘客假扮，但“對市長發動了襲擊”的嫌疑人的通緝令卻沒有撤銷。蜘蛛俠的兜帽頭套形象被印發了上萬份張貼在每個警局和地方法院的門口，照片下書“此人涉嫌危害公民安全，極度危險，請提供線索”。每每有人想擡手撕掉通緝海報，想起蜘蛛俠在那場直播中令人陌生的模樣，出了點冷汗，又垂下了手。

所以蜘蛛俠的行迹更加詭谲莫測起來。她還是會出手幫誰一把，下城區倒在路邊的時租平衡車，法拉盛水漫金山的自助投币洗衣店，富爾頓站樓梯上滾落的嬰兒推車，第八大道老舊不堪而砸下的廣告牌，貝德福德鐵路橋邊被零元購的大賣場……四處都能看到飄蕩無端的蛛絲。有人接受了她的幫忙，遲疑地想起那張通緝令，拿起手機撥電話時還在猶豫這種舉報是否太忘恩負義，可擡起頭連蜘蛛俠的身影都不見了。

她變得随意而不講究，有人渴望地盼着那隻兜帽能拉自己一把救自己于水火，可幾乎每次到最後一刻蜘蛛俠才會出現，許多人懷疑她是否已經對伸出援手而感到疲憊懈怠，或者單純失去了興趣。

她不再為任何人停留，沒人找得到機會和她搭上半句話。原本吵鬧的蜘蛛俠像拿聲帶和女巫做了交換，否則誰都解釋不了為何這樣愛說話的人會一夜之間緘口無聲。

邁爾斯在工作室通宵工作了幾晚，卻再沒在沙發上撿到借宿的人。反倒是他在同學喪命後的特殊期間還天天在外遊蕩跟艾倫鬼混的行為喚起了瑞奧的警覺。母親三令五申不許他在晚上九點後在家門外晃，邁爾斯隻能假裝睡着後再偷偷溜出窗外，還得隔三差五回屋咳個嗽去趟洗手間以示他仍然待在家，活像一隻反複折返巢穴的親鳥。

“你非得等她幹啥，”艾倫都看煩了，這侄子真是硬折騰，“說不定她又找到了去處，不需要在我工作室蹭住了呗。”

“她沒有。”邁爾斯回答很快。

艾倫不可思議：“她是人，總得休息吧？休息就得找地方。”

這正是他蹲守的原因。他認為她根本就沒有休息過。

魯索和斯圖爾特也在尋找格溫。

她們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在聽證會開始之前，鼓手捋起衣袖給她們看過敏的疹子，然後她就沒了蹤影。

起初在議事廳信号中斷時，整個市政廳外圍包括公共大廳的旁聽席都先一步被強行疏散了，她們像瘋了一樣找格溫，斯圖爾特認為格溫被困在了建築的某處而堅持拒絕撤離，魯索甚至差點因此和市政廳裡的警衛幹上一架。

後來更大的噩耗接踵而至，兩個人便無心暇顧鼓手的去向了。魯索抓着那些從聽證會場逃出來的人問“什麼意思誰死了”、“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問完一個又問下一個，誰不理她她就執着地重複到對方不得不理會，直到庇護所的綠眼睛女孩沖過來抱着斯圖爾特發抖，雷諾眼神空空頭發稀糟地走到她們面前，為她指了個方向，那裡救護車的鳴笛像一道拉長的機尾雲。

魯索給格溫打了很多很多電話。手機那端傳來的幹燥的嘟嘟聲曬幹了耳朵裡的水分，她的大腦也無法處理眼前的信息。她站在醫院看了一眼被蓋上白布的瓊，機械地又播了一次格溫的電話，依舊無法接通。

鼓手就這樣消失了。

瓊的葬禮舉行得很快。祖父母為她舉行了守靈和彌撒，學校來了很多人，将按小時付費的殡儀館小隔廳擠得水洩不通，每個人都說自己和梅茜·瓊同學有過深切的瓜葛，仿佛與她熟得不能再熟。斯圖爾特站在角落裡看前來悼念的人，然後去翻了一位學校老師帶來的紀念物，據說是聽證會噩耗傳來那晚學生們在願景學院禮堂裡點燃的蠟燭。許多蠟燭并沒有燒到底部就被風吹滅了，因此依稀能看到燭身上學生們刻下的名字縮寫。斯圖爾特把這些蠟燭挨個翻過來看，黑色正裝的袖口都被蠟抛光了，沒有找到任何能與G·S搭得上邊的字眼。

她拉着魯索去警局報失蹤人口,警員敲了敲鍵盤表示查不到她們尋找的此人的身份信息：“她父親叫什麼？母親叫什麼？她家住在哪？”

斯圖爾特一個也答不上來。

警員搖搖頭露出無奈的眼神，用筆敲了敲辦公桌邊讓她們看看環境：“最近警方已經夠忙了，人手短缺，所有部門都在全負荷工作偵辦案件，沒時間陪你們尋找臆想中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