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家人的!陳屍房是用來收容無人認領的遺體的,你們憑什麼扣押我朋友的遺體?”魯索怒極了争辯,握住身後老人的手。瓊的祖父母站在樂隊成員的身後,瓊的弟弟也在,沉默又有些迷茫。
守夜保安頭都大了:“這是警方的要求,你們這個案件太特殊,後續還需要做司法鑒定,不能讓家屬認領走。”
陳屍房裡全是窄小的方格,守夜人将方格向外拉,盛裝遺體的平闆如同抽屜般被拉出來,抽屜隻有一人平躺寬,一個人在死去後沒有了翻身的需求,于是空間就變成了最奢侈的東西。即使他們像物品一樣緊密地安放在貨架中,也不會有人發聲抱怨自己死後所受的不公待遇。
斯圖爾特看了一眼就蹲下了。她抱着自己的頭,爾後将整張臉都埋進了手臂。魯索則盯着瓊的手腕,她被送進陳屍房前被人簡單收拾過,衣服中的裝飾品被特意推到了可見處,所以魯索一眼就看到了瓊手上的腕帶。
“親屬可以選擇保留死者的物件做紀念。”守夜人看着她們的模樣提醒道。
斯圖爾特從手臂間露出眼睛眉毛,衣袖濕了一大片,她擡頭看到她的市旗腕帶,緊挨着市旗的就是那條噴繪着蜘蛛俠與徘徊者徽記的熒光腕帶。陳屍房冷氣十足,她的目光像被低溫凍傷了。
“不要。”魯索沒有伸出手。
斯圖爾特:“什麼?”
“這條義警腕帶,我不要了。”魯索盯着罪魁禍首,道不清胸中究竟是愧疚抑或何等情緒。這條招緻了死亡的腕帶是她給瓊的,她想憤怒地把它從瓊的手腕上撸下來,又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
瓊的弟弟鑽上前牽住了姐姐的手:“好涼啊。”
魯索原本一直以來都毫無淚意,在聽到這句話後怆然哭出了聲。
瓊的祖父母來得倉促,脖子上還挂着印了“布魯克林最好玉米卷餅”的圍裙,圍裙上飛濺着陳年醬料痕漬。他們不是第一次面對離别,而外孫女此刻穿着他們逝去的女兒曾經穿過的衣服。
“有意義嗎,她做的這些?”瓊的祖母哽咽,她伸了幾次手才碰到瓊的皮膚,張着嘴閉眼跪下,空氣在她的喉嚨中發出一陣一陣的頓挫。
“……白費了,”斯圖爾特想起她看到的新聞,她在從醫院打車來陳屍房的路上焦慮而機械地刮手機屏幕想轉移注意力,刷了一大堆也隻記住了這條,“市長不是真正的市長,聽證會就不是真正的聽證會。沒人在乎這些了。”
那些據理力争的辯論與排山倒海的情感從來就沒有傳到真正的市長耳中。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成了倒查市政系統中神秘客滲透的深度和給他擦屁股,誰還會記得聽證會上誰說過什麼,哪個女生站了起來,而誰又因此而喪生?
的确沒有意義。
斯圖爾特摸了摸冷冰冰的金屬床闆,退縮地收回了手指。她面對着瓊的耳朵,看到耳背的血污甚至沒有擦幹淨,她不知道說給誰聽:“我不想玩音樂了。”
“誰?”首夜保安聽到停屍房外有異響,手電靈敏地在走廊橫掃幾圈。光線裡隻有長絮狀的灰塵随機飄落,卻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也沒看見。
他回頭瞟了眼那些悲傷的死者親友,意識到隻有他一個人有心情關注走廊的動靜。保安往房間外探了一步,冷空氣撲在脖子上,他感受到皮膚上凸起的疙瘩和背上豎起的寒毛,仿佛有看不見的幽靈在對着他呼氣。
這份工作就是這樣不讨喜。房間裡收容着那些執法機構丢來的陳屍,房間外遊蕩着不可名狀的恐懼。
他頂着令人卻步的害怕向聽到聲音的角落走去,那裡離陳屍房不遠,很隐蔽的一個拐角,是保潔工具儲存室所在的方位……可能隻是冬天耗子鬧饑荒撞翻了清潔用具而已。
他手電筒的光斜切出去灑成一片,奶酪黃的光束之中,儲存室門口隻有巴掌大一灘血迹,從血迹邊緣的濺射痕迹來看,是從高處低落的。手電筒向上打,天花闆上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縷飄散的蛛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