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打了個寒戰,咳了幾聲。雨水在她的周身打出了一片人形的輪廓,樓下的FBI已經鎖定了天台邊緣的這個人影。有探員拔出槍對準天台,然而暴雨之下别說瞄準,連穩住槍托都難。幾個人互相暗罵了兩聲,拔腿沖向倉庫内的樓梯。
一個警察和邪惡六人組勾結陷害了另一個警察,而這樣的警察甚至可能不是孤例,怪不得就算FBI和紐約警方已經查出了卡沃爾警探之死的真相,整個案件還是會被凍結不予公開。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這些探員們會如此害怕檔案脫離控制,還有他們對徘徊者暧昧不定的态度。
“可是,”格溫搖了搖頭,她用手臂抹了把臉頰,眼睛邊上有一道細長的刮傷正在滲血,他們的傷口根本無法凝固,因為血液一湧出又會被大雨沖開,“殺人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它對我來說就是唯一方法,”邁爾斯不屑地嗤了一聲,“我知道卡沃爾不會獲得任何懲罰……奪去莫拉萊斯警長生命的是坍塌事故而不是他,這一切都會被當成有風險的意外事故,罪魁禍首連手都不用髒。”
他自嘲:“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還莫拉萊斯警長以正義了。”
所以在卡沃爾警探勝券在握、最有希望繼任警長的那個前夕,徘徊者出現在了他和漸進派幾人的會面現場,把所有人突襲了個措手不及。諷刺的是,超級反派們從來不是什麼可靠的盟友,當秃鹫、章魚博士和神秘客意識到徘徊者此行的首要目标并非自己後,他們紛紛丢下卡沃爾警探四散而逃,留他一人面對徘徊者複仇的拳爪。
那一次拳套的所有指縫裡都浸潤了鮮血。艾倫在見到雙拳淋漓的侄子之後,一聲不吭地幫他摘下了拳套,用一根吸管刷清理指關節裡滲入的血迹,洗刷了很久很久。
話已至此,邁爾斯沒有再回避:“所以你說對了。我不僅不救不該救的人,還殺該殺之人。”
他曾經視若無睹地路過一扇公寓的窗,窗裡有個妻子用電線勒死了家暴的丈夫。
他也曾經向和歹徒殊死搏鬥至筋疲力盡的人遞上過一把刀。
他不會為沉睡的毒販搖響火警的鈴,不會向惡貫滿盈的人伸出援手,而新的超級反派羽翼未豐時就會在他的旁觀下死于一場意外——一切都能避免後續造成的更大損失。
“那些窮兇極惡的人,以後還會傷害更多的人。為什麼不殺?也何必救?”
FBI的探員已經到了天台的樓梯口,不巧的是這處樓梯口上了鎖。邁爾斯聽着一門之隔的探員在找物流倉庫的管理人員問鑰匙,拖着步子涉水走到門邊,用伸縮繩索一圈圈死死纏住了門把手,像水手将船體與碼頭綁縛在一起。
等他做完這一切再回頭時,格溫的表情看起來更苦澀了。
“懂,”她眨了一下眼,再眨了一下眼睛才點點頭,“我懂了。”
所以NYPD和FBI對徘徊者的态度才會那麼諱莫如深,因為他們互相捏着對方的把柄。所以加德森議員才那麼怕徘徊者殺他,因為徘徊者真的可能會殺他。
邁爾斯看一眼那個神情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他忽然有點不想聽她要說的話了。
“你是英雄,我不是,我也不想做。”這句話和他在關于自殺者的争論時說的如出一轍,隻是當時的她沒聽懂其下的更深含義。
“可是誰又有資格判定誰該死呢?”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露出寂寂的眼,“誰是不該救的人,誰是該殺的人?當你擁有了對普通人絕對壓倒性的裝備和能力時,你就有權決定誰該死了嗎?”
就知道她會這樣問。邁爾斯控制自己盡量不去看她:“我有行動之前的思考和選擇權。”
“你要怎麼思考呢?”格溫的聲音比探員們撞門的動靜還急切,聽起來有些咄咄逼人,但那不失為一種害怕,“你要怎麼分辨誰是無辜的人呢?難道你要在救人之前對每個人都做背景調查,再決定救誰和不救誰嗎?”
“至少我不會對确定的惡人傾身相救。”
“如果你面前有兩個人,一個你知道他很壞而另一個不認識,你選擇救了後一個而不救前一個,結果發現後一個比前一個更壞,你還會不會覺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選擇?”她變得刁鑽又難纏,又令人震歎她竟然能扔出來那麼多繞口又反複的問題,想來做蜘蛛俠時的伶牙利嘴沒少練,“惡人又該如何定義?不那麼好的好人和不那麼壞的壞人呢?如果邪惡六人組罪該緻死,那麼他們的幫兇怎麼算,利欲熏心而為他們工作的人又怎麼算?”
行善沒有止境,行惡沒有尺度。他要怎樣丈量這些人的行為以做出選擇?
“還有加德森,”格溫想起了加德森的話,雖然那個政客我行我素、陳腐又多疑,但從普通人的角度而言他的忌憚之心不無道理,“如果那個人是不讨喜的加德森議員,發表過诋毀徘徊者的言論一抓一大把,他是否也步入了徘徊者眼中的惡人行列?”她邀請他一起去營救加德森議員之前的确知道他的态度,但她當時并不覺得邁爾斯會如其言所想……可如果他真的就那麼想呢?
邁爾斯皺眉:“他毀了你的腕帶。”加德森差點威脅到她的生命,她現在卻在為他仗義執言?
“這不我想說的!”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傷,放低了聲音,“如果為了阻止更大的惡而殺人,我們和我們讨厭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兩樣?”
“不殺留着他們傷害更多人?”
“除了殺人之外明明還有其他做法!這座城市還有法律審判不義之人,我們可以将他們交給……”
“NYPD?FBI?”邁爾斯嗤了一聲,提醒她剛剛才講過的故事,“你也看到了。這些機構滞重、笨拙、腐敗,充斥着不知其作用的稅金濫用和各懷心思的執行者。你願意把追求正義的任務交托給他們?你知道這個紐約是什麼樣……不要告訴我你從無察覺。邪惡六人組背後還有勢力——至少有人為漸進派提供蔭蔽。而無論是NYPD、FBI還是其他特勤部門從未對這些公司發起調查,這隻能說明蔭蔽來自系統内部。連雷諾都不願意将證據托付給其中哪一方,你又怎麼可能信任這些政/府/機/構?”如同聽見了他們的争吵,FBI探員們撞門撞得更激烈了。
“但是無論如何,”格溫被他堵得話一頓,垂下眼,“我一直以為,能力越大的人越應該謹慎地使用他們的權力……想要追求善良,我們隻能做救人者而非處決者——誰能把握住後者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