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鄉下，才叫個過年，儀式也隆重。初一日拜年，初二日拜年，初三、初四、初五還是拜年。到了初六就感覺不像了，基本的人家都去過了，該走的親戚也走罷了，勤快些的人家，又就開始搭上過日子。

邊牆外頭有個收羊的販子，跟鄭禮是姑舅，拉親戚就遠了。說下來，兩個人都能倒騰。初七這天，跑上來了，問：有賣的羊沒有？說：“有兩個羊空掉了，羔兒沒有打上，可能也是喂得太肥了，也不知能值多少錢？”說：“斤數大些，至多九塊；斤數但是小些，好比說不上一百斤的，就是九塊二。”鄭禮笑下了，“兩毛錢，一百斤才二十塊錢。你這個兄弟呀，全準了一個羊多賣上三十幾塊錢，能做個啥？九塊就九塊，直接稱給你，再你的賠掙我不管!”結果車上拉的四個羊，一問是本莊子的山裡人賣給的，說：“你想養就留下？”實話也看了，有一個的口大些，心想：“是股子羊，是收上一家子的，要說也能要。山裡人不想養了，往出賣羊的話，年前我就聽見過。”因又問他：“你是怎麼抓上的？”說：“反正一個一千抓上的。你跟前再不胡說：好好賴賴，一個給十五也行，二十也能行！”鄭禮說：“好賴不說，四個我給你加五十塊錢的掙頭。雖說是本莊子抓上的，也不能叫你白抓。”推辭說：“我但是拉到市場裡，少不了四千一百塊錢！”說：“吃虧占便宜，你自己看：但若是想丢，四個羊一共加五十塊錢的利潤。等于你那些抓上，這些又放脫，再不拉上市場裡去了；你但覺得還想再多賣幾個，你就拉上賣去！再多我就做不了主！”說：“哎呀，三哥，既然你說了，不行就丢下!”結果，鄭禮的兩個羊換了他的三個羊，還有多餘的錢。其中一個羊稱了八十三公斤，一個羊稱了九十三公斤，直接脊梁骨就平展展的，近乎喂成肥豬了。

原來，鄭禮喂羊的訣竅，就是草好。不管是左鄰右舍的，還是親戚朋友家的，種下的豆子、菜蔬、蘿蔔等等賣不掉的這些落擱，全都要下收拾上來了。其實給羊喂的料又不大，隻是水草抓的好，操心的也好。人說的：草包水膘料精神！鄭禮得出的經驗是：純料還不行，這個東西，你得會喂。就跟老水地裡種莊稼一個樣，一年你光知道上化肥不行，地越種越僵了，不好好長；如果再上給些農家肥，根系就發達了，莊稼也長得特别好。

結果收羊的走掉，老婆子又怨悔開了：“我們的羊那麼好，你看換下的那個，鬼頭鼠腦的是個啥？”鄭禮又就開導她：“你看那個羊小，它能下羊羔子；我們的好，再不長了，長到頭了。你悄悄，我已經算好了，叫它多不下，僅僅一個羊給我下一個羊羔子，四個大羊就是四個羊羔子，等于我就償上錢了。你看這個羊，到五月裡就下羔兒哩。”問“你怎麼知道？”說：“全部我都看了一遍：有的已經動了奶了；有的已經攆上了。”老婆子反駁他：“你能得很，你怎麼知道的？”說：“已經養了幾十年了，它一點點都走不掉，哪一個羊有羔兒，水門腫着；沒羔兒，水門小小的，底下的尿器子是朝上的。”老婆子聽了，再沒有說什麼，各自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