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狀态比先前好了很多。
他本就沒喝多少酒,隻不過是太久沒有攝入酒精,因此導緻了酒量的急速下降。
“你們在聊什麼呢?”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隻覺得渾身乏力,又重新趴會桌上,以另一種更為舒坦的方式閉起眼睛,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
成鏡含笑看了他一眼,又拿同樣的眼神望向時影,“我們報社并不歡迎叛徒。”
“通常來說,隻有做出實質性背叛行為的才能算叛徒。”時影據理力争,“我充其量隻能算個不忠誠的員工罷了。不過,放眼全世界,多得是如我一樣的普通打工人。你們用金錢來購買我的勞動、絕非購買我的忠誠;而我對于群體,其實沒有那麼多的忠誠度可言。”
這一遭詭辯下來,直接讓成鏡目瞪口呆。
怎麼會有這麼會狡辯的人?他忍不住心想。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我真的會背叛報社、背叛主編。”時影話鋒一轉,“主編已經依靠他的個人魅力征服我了,我現在隻能算騙子,欺騙了博林而已。
“而博林,隻是威逼利誘把我安插在報社,口頭答應我事成之後能進機動隊,卻沒有任何實質保證。因此,這就說明我們倆之間并沒有雇傭關系,隻是一種口頭契約。”時影緊接着補充,假意忽略了自己拿博林的錢“租房”的事情。
夾在具有矛盾的雙方中間,兩頭騙變得輕而易舉了。
成鏡被她的說辭哄的一套一套,隻覺得到處都透露出不對勁,但是時影的義正嚴辭又偏偏把他繞進去了。
“所以,你現在是哪一方的?”成鏡直白地問道。
哪一方?
時影看着他,心知他非得問出個水落石出不可。但她也絕不會松口,落下把柄。
“我隻是個小記者,我能有什麼‘哪一方’之說呢!左右不過是讨口飯吃,神仙打架又不關我的事情。”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成鏡心想,自己倒是小瞧了她,看着年齡尚小,卻老油條一般滑不溜秋,一點都不好對付。
但平心而論,成鏡單是往未來多想幾步,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想要把時影招至麾下。倒也不是旁的什麼原因,他隻不過是覺得,比起做敵人,他還是更願意和時影做盟友。
像她這樣的人,倘若成為敵人,假以時日又成長起來,實在是個棘手的敵人。
想到這裡,他暗下決心——
“夜已經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成鏡說道,一邊把柯林輕松地扛起來,“晚安,時影。”
時影同他們分别道别,腦子裡還在思考與成鏡的一系列對話:他的問題有些過多了,多得令人意外,也異常古怪。什麼時候一個小小記者值得總編輯這麼冗長的質問了?
這些問題實在有些古怪。
她隐約感覺到平靜中的暗流:興許變故就在降臨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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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冰涼地吹在柯林沉睡的面頰上,把他呼喚醒。
“今天能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他迷迷糊糊地說着,“你還像當年一樣,年輕、有活力。”
成鏡“嗯”了一聲,并不打算和醉酒的人長篇大論。
“這次你來,是要跟我說什麼?”
“等你明天早上酒醒了再說吧。”
“不,我已經醒了。”柯林執拗道,“憋到明天早上,我心裡會有些不安。”
成鏡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肩膀上的柯林。
他雖然臉還是酡紅的,但是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的确如他所說,已經清醒了。
“我還聽見你跟時影的對話了,你一直在質問她為什麼要來報社,是不是叛徒——”柯林補充道。
成鏡搖頭否認,“我沒有質問,我隻是擔心她對你搞破壞。你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下一次機動隊的折磨了,教授。”
柯林咳嗽了兩聲,攏了攏衣服。“這四年裡,在C290安全區休息的還算不錯,也沒落下什麼病根。”
“邱教授走了,你也被迫躲到這裡,就留了我一個人在中央城邦,和聖殿那群人鬥智鬥勇,何其殘忍呢。”成鏡喃喃自語。在熟悉的老師面前,他顯露出難得的、雛鳥般的脆弱與稚嫩。
柯林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發。
柯林一輩子沒有養育孩子,之前一直把邱南北看作自己的女兒,這會兒又将這種舐犢之情轉移到成鏡身上。
成鏡的頭發很柔軟、微微帶了些潮氣,就跟他本人一樣,像是一團溫和的水,能把萬物都包容在自己身體裡。這樣的人,得有多累啊。
兩人慢慢走到柯林家門外,成鏡接過鑰匙,打開房門,又點亮了一盞小燈,讓室内充斥着昏黃的燈光。
“這次你來C290安全區是有什麼事情嗎?”柯林燒了壺水,一邊問道。
成鏡:“我是來送一則消息的,我想你多半不清楚。”
“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