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靈微微揚眉,蕩開她,“孤注一擲了嗎?”
她喚出了符薪,轉身要走,刀光卻緊随其後,“給我站住!”
回應她的,是“嗆啷”一聲脆響。
隔着擋住她的刀,她看見了那雙赤紅色的、陌生的眼。
這一戰果然到來了嗎?
在沈聆之說到符薪時,在她提出去飛仙台,卻沒有被阻攔時,她就應該明白了沈聆之的意思。
她比不過裴景千,但符薪可以,除非她戰勝符薪。
既然無可避免,她甯願破釜沉舟地主動選擇死亡。
可看見那雙眼時,楊悠雁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可悲。
“你也是半妖。”她喃喃道,“世人不容我,我們竟然也不能相容。就連你,也要自相殘殺才能活下去。”
符薪卻道:“你忘了,這裡是飛仙台。”
——如果能在飛仙台中熬過磨難,就能得道成仙。
“她在引你成仙。”符薪的雙瞳依然是赤紅的,很清透,也很淡漠,“赢過我,也能赢過飛仙台上至少三層的群魔。”
楊悠雁的眼睫發着顫,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成......仙?
符薪是能夠“開眼”的人。若能赢過她,或許證明自己有這樣的資質。
或許神明就能夠幫她一把,将她引入正途。
她就能跳出人與妖的立場之别,在一個更高的維度上,繼續她自己的生活。
多好啊,不是嗎?
可是她掩住了目光,話在喉中滾了滾,變成了嘲諷的笑。
“什麼是仙?”楊悠雁低聲道,“為什麼隻有‘成仙’是值得羨豔的,卻不能成人、成鬼、成妖、成魔?為什麼一定要成為什麼東西,才算是有價值的?”
“神,仙,隻是個詞罷了。”她看向遠處,眼皮紅腫着,目光卻清透無比,“世上的人匍匐着成仙,和我乞求着變成人有什麼區别?”
她不想成人,也不想成仙。
她望着幻境中的劍門村,仿佛站在終點看向了人生的起點,向着難以戰勝的另一個自己,向着無法戰勝的神明,舉起了貫穿她一生的刀。
她會在結局到來時,直視着死神,直視着一切悲歡喜樂與生命無意義的事實,以最驕傲的身份與姿态戰鬥着。
直到,黎明降臨。
......
那天的飛仙台到底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
沈聆之在飛仙台外等候了整晚。
當朝霞遍布天際時,他終于在白雲聚攏的飛仙台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少女拖着已經折斷的刀,一階一階往下行着。
她手中攥着什麼東西,随着她的步伐,一聲一聲落在玉階上。等人臨近時,沈聆之才發覺那是一枚極為精緻的白玉镯。
她的眼睛不是紅色的。她不是符薪。
可是氣質,也與楊悠雁截然不同。
明明還是相似的容顔,她的目光卻截然不同,看向萬事萬物時,都有一種一眼看透般、不屑在意的姿态,不再是那個聰明的、狡黠的、總想着讨别人喜歡的小姑娘。
沈聆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女子先開了口:“我去換件衣裳。”
他忍不住喚了句“姑娘”,“所以你是阿符,還是......”
女子輕輕地笑了。
她像是早料到沈聆之會問這句話,随手折了一片葉子,一邊在指尖轉着,一邊散漫道:“我誰也不是。”
而後她将葉子一吹,如同吹去一片雲、吹去揚沙般,強大而漫不經心地伸着懶腰,“誰也不是啊......除了我自己,我還能是誰呢?”
“我隻知道——”她看向天邊的紅霞,看着霞光中星星點點的飛雁,以一種強大到放松的姿态,悠閑道,“屬于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