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簡單單地做一市井小民,知足常樂,一生無憂,也好也好。
還有那塊兔子玉佩,他情不自禁地撫摸着它的每一絲紋路。
即使不細看,他也知道,那隻小兔子一定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就像那個漂亮的小外交官一樣可愛。
他會永遠記得他。
可惜,天不遂人意,世間之事十之八九不合心意。
少年宋隕星甫一回到府中,還未收拾包袱,就被三五個膀大腰粗的看家護院的侍衛圍在了中間。
侍衛們制住他,而後逼迫他跪在地上,這時,才露出身後的主謀來。
是宋晨鳴。
那個,最受沂引城指揮使喜愛的兒子。
因為偏愛,所以嚣張跋扈為非作歹,哪怕無所不為,也沒有人敢指摘他的半分不是,正所謂被偏愛的有恃無恐麼。
宋晨鳴走到宋隕星身前,指尖捏着白淨的帕子,隔着帕子擡起他的下巴,仿佛極其嫌棄他的卑賤與肮髒。
“赤蒙星也會做這種自欺欺人的夢麼?”宋晨鳴哼笑着說,眼睛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鄙夷與不屑,“幾個星币,就能保你一生無憂?這真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
“我早先聽人說,赤蒙星雖然是禍世災星,命格孤煞,害人害己,不得好死,但是古往今來無一不聰慧,所謂不成仙便成魔,不做英雄就做奸賊,如今看到你,我倒覺得那些傳言過于誇大其詞了些。”
“宋隕星,你就這副德行嗎?你就隻有這點兒膽量嗎?”宋晨鳴高高在上地睨着他,語氣裡是十足的嘲諷。
“懦夫從來都不配活着。赤蒙星,你再卑賤,也是堂堂指揮使之子,想離開這裡,癡心妄想罷了。”
“這幾個星币歸我了,那個玉佩……”宋晨鳴觑着宋隕星不甘的含着怨恨的狼一樣狠厲的眸子,從容一笑,道:“那個東西看起來也不值幾個錢,倒也配得上你這個生于塵埃的卑賤之人,我就不要了。”
說罷,宋晨鳴領着一衆侍衛與仆從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象征着自由的院門在眼前被鎖住,少年宋隕星跪在地上,再也沒有逃離囚籠。
他仍舊是指揮使府裡最不起眼的那個孩子,生來卑賤不為人所愛,爹不疼娘不愛,最低賤的奴仆都能踩他一腳。
年少多舛,好在他手心裡永遠緊緊握着那個不值幾個錢的兔子玉佩。
直到沂引城破,高坐馬上的少年唐落再次出現在他面前,風華萬千,世間無二。
隻是輕飄飄地看他一眼,清澈見底的眸子裡不含一絲污垢,道一句:“放他走吧。”
就此得到救贖。
整個沂引城指揮使府裡隻有宋隕星一個幸存者,宋隕星也曾有過疑慮,他事後去查,無論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還是幾個兄弟,還有那個他最讨厭的弟弟宋晨鳴,都仿佛化作灰燼消失在人世間,徹底埋葬了那段屈辱的過往。
這樣也好,否則,宋隕星絕對不願放過宋晨鳴。
對宋隕星來說,在府裡受盡屈辱的那十幾年都算不得什麼。
隻是那時一個奢侈的希望降臨在自己身上,卻被宋晨鳴毫不留情地打破,這才是最讓他痛恨的人啊。
恨不能抽筋拆骨,使其生死不如。
七年後,宋隕星親自把兔子玉佩物歸原主,隻是唐落卻不記得。
如今,終于記得。
唐落的眸子裡終于容得下宋隕星,隻是不知是懷念還是慨歎,或許還有悔恨,他說:“宋隕星,我記得你了。”
他說記得,可他卻遲遲沒有接過宋隕星再次遞來的兔子玉佩。
也許,終究還是有些許怨恨的吧。
怨自己兩次放虎歸山,恨宋隕星成長至如今心腹大患的地步,刀兵相見,彼此視為仇人。
“對不起,我沒能逃出去。”宋隕星無措地放下玉佩,擱在唐落枕邊,“對不起……”我還是傷害了你。
可是,他也想逃出去。
隻是,他沒能逃出去。
可是,他也不想傷害唐落。
隻是,唐落不願留在他身邊,那一瞬間的惱火,燒盡理智,以緻如此。
那日确實疼得厲害,為了不再更疼,抛卻骨氣,低聲下氣求饒都能做得出來。
但過往戰場上刀劍無眼,唐落也不是沒有受過比這個更嚴重的傷,那日之事,出于羞惱,不忍直視,唐落也不願再提。
他微微感受了下小腿上的傷處,還是鈍鈍地發疼,别說試圖動一動,就是再輕柔的力道摸上去,恐怕都是痛的。
但或許是上了藥的緣故,已經好受許多,繃帶裡面清清涼涼的,不動的時候痛意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