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怎麼處置楚希明?”唐落再一次問道。
“背叛者,殺無赦。”宋隕星毫不猶豫道。
談及感情,尤其是事關唐落的一切,宋隕星無疑是感性的,溫柔知禮,讓人覺得他也是一個講道理的願意讓步的尋常人。
也就導緻,唐落以為宋隕星就是那樣的性子,殺伐果斷,陰晴不定,表層披着兇惡的狼皮,讓人不敢靠近,但内裡卻紳士溫柔,優雅坦蕩。
事實上,唐落的感覺是錯的。
隻是因為他是被偏愛的那一個,所以有恃無恐。
哪怕偶爾得到恐吓,那也是沒有緻命威脅的警告,就連懲罰都算不上。
他太脆弱了。
談及理性,宋隕星理智冷靜的可怕。
就算楚希明忠心耿耿地跟了他數個年頭,過往立功無數功勳卓著,觸犯了“背叛”,似乎也是死路一條。
毫無商量餘地。
“那我呢?”唐落沉默片刻後繼續問。
“你不一樣。”宋隕星說。
唐落擡眸注視着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眼眸裡的疑惑卻很明顯。
哪裡不一樣?
想問,卻又沒問。
“你救了我兩次。”宋隕星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毫無隐瞞之意,坦然道:“我們扯平了。”
你曾兩次試圖救我于水火之中,讓我脫離荊棘之地,遠走高飛大展宏圖,終能得償所願大權在握。
我在滾骨坡上見到你,莫名的被你純撤明亮的眼眸吸引。
于是我第一次破例不殺俘虜,第二次我殺心萌動,想要永遠留下你的那刹那,我克制住心中洶湧而起的毀壞欲,換烽火槍為弓箭的時候,你我再次扯平。
宋隕星垂下眼睫,心裡所思所想面上半分不顯。
好吧,扯平就扯平,然而即便如此,唐落看着眼下的處境,心裡依然清楚的明白,他仍然隻是一個生死不由己的俘虜。
唐落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雖然心裡早有預測,但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當時埋藏在城外的人是馮亦宏,對嗎?”
宋隕星沒必要瞞他,點點頭道:“是。”
聞言,唐落沉默良久,才掀眸去瞧他的神色,“我之前聽於若世說,你與穆桓簽訂了停戰和約,兩國約定三年不戰。那麼,我該何去何從,暨淮有和你提及過嗎?”
他其實問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思緒如潮,翻湧纏繞亂作一團,遠不如他面上表現的這樣無波無瀾平靜如初。
他似乎料到停戰和約背後的妥協,也猜到一點兒自己現下的處境,可他還是無法輕易接受。
為帝國出生入死十數年,滿門忠烈埋骨邊疆,青山處處丹心碧血,然而如此輕易地,就被舍棄掉,未免太令人寒心。
做出決策的那些人,無一不是帝國高層,誰都知道他的身份,誰都沒有堅持不放棄他的決心。
暨淮,似乎不過如此。
父親,他們似乎不值得我們這樣抛頭顱灑熱心地至死守護,所謂葉落歸根,前提得是有根可落。
有那麼一瞬間,唐落這樣失神地想。
“他們也許在賭,賭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賭我終有一日會親手了結了你。”宋隕星回他,語氣聽起來并不輕松,一股淡淡的憂傷萦繞周身,仿佛是在為他打抱不平,“他們……不配。”
暨淮就是一棵外層光鮮亮麗但内裡腐朽發爛的參天巨樹,所有枝桠都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
或許生長着的葉子是無辜的,可葉子無知,所以随波逐流助纣為虐,因此樹上的每一個存在都不值得。
他們不配唐落付出心血。
“我……之前,對不起。”宋隕星垂着腦袋,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他本性惡劣,從前調侃也好玩鬧也罷,唇邊總是挂着一抹頑劣的笑意,輕飄飄地說些傷人的惡語,直戳人心窩子。
此刻,平時冷肅的一個人軟下脊骨低聲細語,卻像是不會說話了一樣,吭哧半天卻吐出這麼幾個含着真摯歉意字句,反差感極大。
宋隕星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唐落的小腿上,動作輕柔,“但是,我不後悔。”
他的聲音是壓抑且沉重的,唐落能清楚地聽出他話裡毫不掩飾的狠厲之意,“他們不知道他們失去了什麼,而我很慶幸,慶幸很早之前就捉到了你。我說我們之間扯平了,唐落,如果再有下次,就是你欠我了。所以,我不希望你離開,我要你永遠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