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裡亞蒂偏頭注視着面前的這個女人,他已經看清了對方兜帽之下那張年輕的面孔,但面孔之上的那雙眼睛真誠坦然地有點過分,甚至帶了點莫名的愉悅。
這就顯得維斯珀剛剛的那番“贊美”顯得就像是狂妄的挑釁了,看起來就像是她特意找上這位犯罪帝王并發出了近乎嘲弄的贊歎——莫裡亞蒂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不自量力的人,當然這樣的人大部分最後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他并不了解面前的這号人物——那些情報中所謂的有關一個近乎吉普賽女郎描述的靈媒形象與這個家夥完全對不上号,莫裡亞蒂并不懷疑被派去調查默多克的蠢貨會忽略這樣一位人物,因為她一開始的僞裝也成功地讓自己忽略了她。
這位維斯珀·李是哪方派來的人物?這讓莫裡亞蒂注視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陰霾不定,但随即他的臉上忽然又綻開了一個笑容——他已經得出了結論,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者。
靈媒小姐似乎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已接入局,或者說她完全不在意罷了。對于有趣的棋子莫裡亞蒂總是擁有着足夠的耐心,但他認為對方愚弄自己的行徑是難以完全原諒的,因此就在轉瞬之間,莫裡亞蒂已經思考完接下來要給對方設置怎樣的額外驚喜歡迎她加入遊戲了。
于是在發表完“很期待之後的再次相遇”的見面預告後,他帶着愉快又猙獰的笑容離開了此處。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犯罪界的拿破侖,并吸引了這位歐洲犯罪組織首腦注意的維斯珀,在這位她認為擁有着趣靈魂的先生離開後,依然窩在公園長椅上不肯挪動位置。
這裡的海鷗完全被人類寵壞了,一隻海鷗大搖大擺地從不遠方走來,跳上了長椅,看也不看維斯珀一眼,但同樣的,這說明了它完全不畏懼眼前的這個家夥。
維斯珀忽然覺得有點孤獨。
這種孤獨不是指她離開了洛基,離開了阿斯加德,離開了自己的世界。
而是指,她感覺有點迷失自我了。
沒有人能夠理解她,就連現在的她自己也不能夠,這種感覺比她所能體會過的所有秋風更為蕭瑟怅惘,她感覺自己胸口仿佛開了個大洞,冷風從中簌簌灌入,讓她打了個哆嗦。
與此同時,她覺得自己有種不合時宜的談話欲,而談話對象就是她面前的這隻海鷗。
“有點令人羨慕,”維斯珀回想着剛剛那位先生色彩濃烈的美妙靈魂,又想到了總是對自己終将成王的未來信誓旦旦的洛基,“他們總有明确的目标、無法熄滅的激情,擁有着足夠有趣的天賦,擁有着熊熊燃燒的生命力,自由對他們來說是唾手可及的東西。
而我——”
維斯珀微微側目,隻見她的談話對象非常沉着地望着不遠處的小食攤子,對着正靜靜躺在推車桌闆上的漢堡薯條露出志在必得的目光。
“卻隻想和你一樣,來到海邊整點薯條。”維斯珀托着腮,看着海鷗先生撲騰着翅膀從低空掠過,然後從某個剛光顧了小食攤的倒黴蛋手裡奪走了他的午餐,然後發出嚣張難聽的粗噶嘲笑。
聽着倒黴蛋發出驚愕憤怒的呼喊,維斯珀嘴角揚起了一個淺淡微妙的弧度。
很好,看來跟從洛基學習的這麼多年,她倒是把他的惡趣味學了個徹底。
“看來靈媒小姐剛剛似乎有一場愉快的對話,我這裡或許沒有薯條,但卻有些剛出爐不久的曲奇餅幹,不知靈媒女士是否願意賞光與我分享這份午餐,”這位來客似乎刻意停頓了一下,也順着維斯珀觀察的方向望去,“希望你還記得我,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
夏洛克指的當然不是那隻海鷗,根據維斯珀在長椅上的姿态,還有她外套下擺上的折痕,說明大概十多分鐘之前她挪動過自己的位置,有人坐在了她的身側,然而他們的對話時間很短,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了。
因為英國人總是在談話禮貌方面有着特殊的執着,無論場景如何,總是要來往數分鐘的廢話後才能切入主題。
至于殺死對話的人物,夏洛克傾向于這位靈媒女士,因為根據以往她的顧客的意見回饋來看,這位靈媒小姐的業務水平有點難以評價,她似乎的确是有兩分糊弄人的本事,隻是她的服務态度和情商都非常堪憂。
而夏洛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完全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
所幸此刻他沒有像之前那般無所顧忌地把自己的推理吐露個遍,因為他現在要扮演的是個倫敦好鄰居形象,作為一個關心隔了一條街區的患病鄰居的友好先生,是不該說那些話的。
所以夏洛克其實不是沒有情商,他隻是覺得很多時候沒有必要。
維斯珀沉默了一會,她的确記得這位特殊的偵探先生,隻是她記不得對方的名字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無所顧忌地揭穿了自己的傷疤,她當然沒有心情去注意對方的姓名;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差點喪失五感,即使那位救助她的金發先生叫過數次偵探的名字,她其實也是聽不見的。
于是她斟酌了一會,說道,“是的,偵探先生,我記得你。”
雖然維斯珀非常巧妙地用偵探先生這個稱呼對應了對方的靈媒女士,但她的思考時間卻暴露了自己記不清對方姓名的事實。
以往都是夏洛克遺忘别人的姓名,而他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個,比如自第一次見面後蘇格蘭場的安德森警員就牢牢記住了夏洛克的名号。
他也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夏洛克·福爾摩斯,維斯珀·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