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放了晴,空氣通透了許多,鳴蟬依然在樹梢賣力鳴叫,聽起來卻不再如往常那般令人生厭。
七月坐在涼塌上,拿着禮單認真确認,指甲紅中帶着橙,像是太陽落山時天際的顔色。
胤祥喜歡看日出日落,目光不由自主就被七月手吸引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勸說道:“别看了,歇一會吧。”
七月順勢放下了禮單,雨後天涼快,胤祥的手不再出汗,她也就由着他握住了。
六月前兩天生下了二兒子,伊阿桑府裡派人來報過喜,七月要前去給六月的二哥兒洗三。
禮單是胤祥與七月商量着準備的,她第一次參與這種人情往來,總是會注意着些。
不僅僅因為伊阿桑是大學士,既然他們還在京城,就不能在人前失禮。
禮單裡面的規矩很多,遠不止烏氏教她的那些。比如各種婚喪嫁娶,親疏遠近,與朝堂局勢都聯系緊密,不能死闆着隻照規矩送禮,得視現狀而定。
胤祥思索了一下,說道:“要不就我去一趟罷了,反正我騎馬快得很,太陽曬着還是很熱,來回京城太趕路辛苦,你會吃不消。”
七月知道胤祥擔心她去的話,人多嘴雜,又有烏氏在,會令她不舒服。
她不喜歡人多應酬,卻不能處處回避。想了想,對他微微一笑,說道:“沒事,你别擔心我。那麼多人都在,我隻是吃過飯就回來,不管誰說什麼,我隻當沒聽見。”
胤祥輕輕摩挲着七月的手背,觸及間細膩溫軟,他放在身邊的另一隻手,禁不住蠢蠢欲動,試探着擡起來,在她背後停留片刻,慢慢搭上去,輕輕攬住了她的腰。
七月渾身一僵,腰間酥癢,垂下眼簾猶豫片刻,終是往旁邊動了動。
胤祥呼吸微頓,察覺到七月的抵觸,馬上拿開了手,尴尬地站起身,飛快說道:“我去讓人傳飯,吃完晚飯之後早些歇息,明天早起回京城。”
腰間一空,七月怔怔望着胤祥逃也似的背影,歉疚不已。
成親已有一段時日,他們的關系比以前親密了許多,胤祥的品行如何,七月深有了解。
她如今會下意識的抗拒,不是他不好,是她自己有心結,是她不太夠勇敢。
從染了指甲的那晚,她聽着睡在一旁胤祥的呼吸,想到他喝了自己杯子的那一幕,心被他攪得一團亂。
在她準備完全接納他時,六月生了兒子的消息傳來,讓她又縮了回去。
如果,她以後生不出來孩子,或者生不出來兒子呢?
七月知道自己有心魔,困惑困擾了她兩世的東西,切切實實每天感受到的滋味,不是一朝一夕能輕易地放下。
她還是對自己挺失望。
與胤祥怎麼對她無關,胤祥隻是外物外因,而是她該怎麼對自己,她需要自己與自己和解。
能拯救自己的,永遠隻有自己,别人興許可以拉扯你一把,最終得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過了一會,胤祥回屋來了,出去了一趟,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都怪他太心急,他們的關系明明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他卻太迫不及待,完全沒考慮到她的心情。
七月見胤祥回來,神色恢複了原樣,她松了口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與他細細說起了閑話。
第二天早早起床,兩人一起坐馬車進京,去了伊阿桑府上。
府裡人來客往,胤祥随着伊阿桑去了前院,七月被六月婆婆烏雲珠身邊的管事嬷嬷迎到了後院。
正廳裡坐滿了人,烏氏早早就來了,陪着烏雲珠坐在一起說話。見到七月進門,烏雲珠忙起身,烏氏落後一步,緊跟在了她身後。
烏雲珠迎上來福身見禮,烏氏跟着福身,七月餘光掃過烏氏臉上僵硬的笑容,攙扶起烏雲珠:“夫人是長輩,萬萬不敢受夫人的禮,快快請起,額涅您也起來吧。”
烏雲珠還是福了福,烏氏倒直直站着了,臉上堆滿了笑,說道:“夫人真是,七月雖是福晉,到底是晚輩,您這樣真是折煞她了。”
烏雲珠客套了句禮不可廢,與七月介紹了屋裡的衆人。
除了七月之外,其他阿哥們的福晉都沒來,她暗自猜測,估計是朝堂局勢有關。
伊阿桑是大學士,為了明哲保身,沒有下帖子請其他人。
在座的婦人命婦中,七月雖然年輕,身份卻最尊貴,她倒沒有自持身份,對着年長之人,全部福身還了禮,一圈下來,腿都開始發軟。
見完禮,烏雲珠謙讓七月坐在上首,她忙推辭了,烏雲珠見她堅持,隻得坐了回去。
管事嬷嬷機靈,上前将下首的椅子挪動了下,與烏雲珠的椅子齊平,請七月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