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歎息飄蕩在漆黑夜色裡。
皇宮裡,裴蘿和蘭妃并沒有進大牢,而是被蕭止命人拘進佛堂後堂,分押在兩處。
佛堂裡亮着燈燭,沒有暖爐,很冷。
裴蘿坐在桌案前,縮着雙手,就着光看一本封皮古舊的佛經。《金剛經》,也是這裡唯一能看的書,裴蘿看了幾遍,閑來無事默默背下來。
耳邊有腳步聲,在雨裡由遠及近,随即下一刻響起敲門聲,裴蘿過來打開,門外是穿着雨笠的薛濤和撐傘的若歡,帶着幾個宮人。
薛濤命人搬了個小炭盆放在門口處,冰涼的佛堂立馬有了絲暖意,又拿出雨笠底下遮的嚴實的一件黑狐毛鬥篷,交給若歡,讓若歡抖開給裴蘿披上。
鬥篷是極稀有的玄狐皮,一點沒濕,衣擺和系帶上繡有昂頭擺尾的金龍,這是蕭止的鬥篷,裴蘿驚懼。
“這……”
“王妃莫慌。”薛濤溫語道,“冬日夜裡冷,您且先放心穿着用着。”又說,“皇上說,王妃因為瘟疫大傷了身體休養許久這件事他也是今夜方才知道,實在愧疚得很,王妃身體本就沒好受不得涼,這佛堂裡這麼陰冷,天又下雨,再凍着了有個好歹的,沒法跟齊王殿下交代。”
“皇上還說,王妃其實不必在意這些東西,擱置着的都是些死物,隻有用得其所才會變成活物,有價值,否則就隻能當放着任老鼠咬壞,扔掉了,不也怪可惜的,王妃這可是物盡其用!”
裴蘿遂定下心來。
薛濤往她手裡放了一包藥膏,裴蘿聞出來是活血化瘀的東西。
“皇上專門命林太醫加緊配的,裡面可都是好東西。”
裴蘿握住紙包:“那邊……可有?”
薛濤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皇上沒忘,蘭妃娘娘那邊也有,王妃放心!”
若歡把一個兔子形狀的銅制暖手爐塞進裴蘿手裡,捂了捂她冰涼的手:“皇後娘娘也命奴婢帶來了一些東西,說或許王妃無聊的時候用的上。”
是一些裴蘿一直在找的醫書殘卷,偶爾曾說起過一嘴,并沒當回事,她竟一直記得。
另外還有些吃的。
“王妃肯定餓了。”若歡命人拿進佛堂中。
裴蘿感激不已,躬身行禮:“煩請薛公公和姑姑替我謝皇上和皇後娘娘!”
“想必齊王殿下明天就會來接您,等明兒出來了,還是您自己親自謝吧!”兩人笑眯眯地說完,拿好雨具告辭。
淅淅瀝瀝的雨綴連,從房上成串落下。
裴蘿返回桌案前坐下,吃過東西,裹在溫暖厚實的絨毛裡,不再感覺到寒冷。抱着暖手爐,捏捏暖爐的銅耳朵,翻開眼前書頁。
困意襲來時,已是夜深,雨聲明顯變大,裴蘿揉揉眼睛,聽到一個聲音。
叩,叩。
來人隻敲門,卻不說話,裴蘿豎起耳朵,坐着沒動,盯着門上的一條黑影子,敲門聲還在繼續。
叩,叩。
裴蘿解了厚重的鬥篷,起身過來開門,門吱呀打開,門口果然站着蘭妃甯若蘭。
她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裴蘿,漆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視線滑落在裴蘿紅腫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随即落在她身後的桌案上,消失不見。
兩人身上散發着同樣的苦藥味。
“你來找我,有事嗎?”
裴蘿往後退了一步,好讓她進門,卻在下一刻眼角寒光一閃,一把銀色短刀沖她腹部直接捅過來。
若不是後退的一步,刀此刻已經刺中了她。
裴蘿疾步後退,抓起燭台直接朝甯若蘭扔過去,數根蠟燭齊齊摔落在地上,蠟油火花四濺,甯若蘭也不說話,陰着臉步步逼近。
佛堂不比皇宮别處,平日裡看守的人就少,又因為裴蘿與蘭妃是自願被看守,幾乎沒有越獄的可能,故蕭止沒有放太多守衛。
夜半三更時分,亦不會有人來救她。
裴蘿一邊跑一邊尋找趁手的東西,瞅見佛前冷寂的香爐,抓起香爐揮灑而出,甯若蘭被紛飛的香灰迷了眼睛,冷不防一股巨大的沖力朝她手臂和腦袋猛砸下來,疼痛中被砸倒在地。
刀落地,發出“哐啷”的響聲,打破佛堂的寂靜。
甯若蘭眼睛還沒睜開,一個細長冰冷的東西抵住咽喉,她動彈不得。
費力拂開滿臉的灰,甯若蘭看到裴蘿手裡拿的是一根毛筆,筆的尾端處抵着她的命脈,一旁扔着個四腿檀木矮凳,狼狽地滾在滿地香灰裡。
兩人互相瞪着,都不開口。
甯若蘭擡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踢在裴蘿手上,裴蘿手脫力,松懈的一瞬被她抓住破綻,一下子按在地上。
裴蘿也不客氣,上手就狠狠擰上眼前通紅的臉,耳邊聽到慘叫聲,甯若蘭叫的越慘,裴蘿手上力氣愈大,死不放手。
甯若蘭掙脫不得,亂手過來抓裴蘿的臉,想以牙還牙。
裴蘿松手,趁她伸開手臂,一個手肘過去,擊中甯若蘭鎖骨,又是一聲慘叫。一個身影軟綿綿地滾進了香灰裡,捂着肩頭,再沒了重來的力氣。
甯若蘭平躺着,突然大笑不止。
“我果然怎麼都鬥不過你。”她随意地抹了把臉,“裴蘿啊裴蘿,你這麼厲害,前世是個妖精吧!”
兩行淚從她臉上滑落,身下的香灰黏成團。
“仙人球成的精,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