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不大，舉手投足乃至說話卻一無野蠻随性的江湖氣，反倒隐約有些謹規守矩的優雅做派，比之京城出身的高門，并無多少遜色。

鄉野出身，是誰給她養出來的一身貴氣？

青平公主越發端詳仔細，道：“生于何地？父母為誰？”已含了暗暗的質詢。

過去之事隻有裴雲庭知道全部，裴蘿不打算如實說，半真半假一一道來：“生于芹川，自幼無父母，仰慕名師，後如願拜入靈醫谷，至今已脫離師門，暫無歸處。”

“靈醫谷？”青平公主道，“既是如此，留在齊王身邊也并非不可。”說罷往外走去，“這芷園本宮也許久沒來了，陪本宮轉轉。”

裴蘿道了句“是”，在後面跟着，一路走向園内。

夏日已末，氣候燥熱不減。

走了半刻，在涼亭裡坐下來，竹韻端來早已準備好的涼茶，青平公主端杯抿了一口，嘗出幾種花的味道，茉莉，玫瑰，金銀花，溫涼互相中和，清新宜人。

坐了一會兒，清風徐來熱氣始散，青平公主再度看向裴蘿，她手裡端着茶杯，不急不躁一張雪臉，連喝茶都認認真真，正小口啜飲。

倒實在是個可人模樣，隻是……

“齊王選了你，本宮也不想多說什麼，隻是你年紀也不算小了，多少該注意些，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既做了郡主，又進了王府，也總不能一直素面下去，平日裡還是需要多收拾收拾，莫讓人覺得我齊王府窮酸，拿不出手。”

口吻幽幽，帶着長輩的訓誡。

裴蘿在王府待過兩年，皇宮裡又真真地過了三年，什麼場合穿什麼戴什麼自然知道，皇後這幾日也命人送了許多首飾金銀過來，所以并不是沒有，隻是目前還未正式舉辦婚儀終究算不得名正言順，不想太過于招搖，卻不想今日被當衆提點，一時有些尴尬。

默默地盡數吞回腹中，她微垂下眼睛，溫順道：“是。”

管家在旁道：“回禀長公主殿下，王爺對此早有安排，估摸着也差不多了，這幾日新的衣服首飾就會送過來。”

青平公主點頭：“算他有心。”

裴蘿手指微頓。他什麼時候安排的，她完全不知此事。

第二日果然有人送來，京城最大的綢緞莊，成衣鋪，首飾店，老闆親自捧着成品立在裴蘿面前，等待挑選。

天青，淺藍，淡紫，胭脂色，鵝柳絨綠……布料皆上乘，觸手溫潤柔滑，其上用金絲銀線滿繡各種花草鳥獸。最中央是一套石榴色的牡丹留仙裙，一把抓住裴蘿的眼。

這種可堪稱濃豔的色，她前世今生從沒穿過，此刻裙上牡丹枝葉如鋪展的爪，讓她滿眼是鮮亮的紅，掙脫不得。跟這件相比，其他的多少落寞。

“可是齊王殿下親自給郡主設計的，果然适合郡主的氣質！”

“往後每一季度，在下們都會過來給郡主呈送新衣新首飾。”

竹韻把紅裙拿來，裴蘿回屋試穿，發現尺寸幾乎不差。

鏡中人膚白勝雪，紅衣似火，風情萬種無可遮擋，臉也被襯得微微發紅。

“可真好看，姑娘跟天上的仙女一樣一樣的！”梅香驚歎，給她整理好頭發，又惋惜道，“要是王爺也在就好了！”

裴雲庭不在，裴蘿便做了主，手一揮決定全部留下。

梅香和竹韻幫着下人把衣飾拿進房分門别類放好，裴蘿想到一事，裴雲庭怎麼會那麼了解她的尺寸？大小，高矮，還有胸圍？

恍然想起之前未名縣那一次她衣服被劃破也是他給她挑的衣服，十分合适，可那時她都沒有抱過他，從未接觸過，他究竟是怎麼量的？用一雙眼睛？決定等他回來後弄清楚。

裴雲庭回到芷園時，天色還早。

一步步走近園子，想到有人等着，隻覺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為急切。還未走到後院，一個淺青色的影子從紛繁花木下走出來。他快步上前，裴蘿停在他面前。

她仍是舊衫，也未大行打扮。

“今日不是有新衣服送過來，試了嗎？”裴雲庭問，“怎麼不穿？不合适？還是不喜歡？”

裴蘿随着他往院裡走：“喜歡啊，就是有些不太對。”

裴雲庭停下，目光微微地疑惑，裴蘿看在眼裡。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尺寸？”她問。

裴雲庭一下子卡住，不知道怎麼跟她說，隻能道：“猜的。”他是根據她前世的身高比出來的，這能告訴她？

“猜的？”裴蘿也不多說，“哦”了一聲，“都很好看，謝謝。”

“你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裴雲庭笑，“你如今是郡主，又不需要我來養，哪裡需要道謝？”

“也是。”裴蘿深以為然，“我這麼美，給你長了面子，是你需要謝我！”

裴雲庭：“……倒是。”

“我明日要進宮去見皇後，不去不好。”

裴雲庭臉上的笑容有些許凝固，緩緩化開：“我陪你去。”

“你來接我。”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