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還是笑,及至被帶走用刑,她也還是笑着:“不記得,我不記得了……”
她是這裡少有的如此頑強的犯人,孟淮妴被請來拿主意,是否上更加殘酷的刑。——無論被拐者是死是活,他們都需要盡可能找出來,或是通知家屬,或是有冢可立。
孟淮妴睨着她,月季不為所動。
良久,孟淮妴上前一步,細細觀察。
是死氣麼……
心存死志。
她可以确定這一點,熟悉的感覺讓她的氣息也有些低沉。
這該死的世界!
眼前突然出現一朵花。
她轉頭,就見仍占用晏罹身份的拓火君,拿着一枝花。
她的氣息一滞,繼而被不耐取代:“注意場合。”
髒亂的牢房中,這種行為,簡直智障。
拓火君像是沒有情緒,聞言收起花站到一旁。
無人打攪,孟淮妴平心靜氣後,對月季道:“你沒有拐過人,對嗎?”
月季笑:“不,不對。”
孟淮妴沉默一瞬,視線掃過她身上刑具留下的傷,輕聲道:“不痛嗎?”
三個字,月季兩滴淚滑落。
她想忍住,嘴唇發顫,臉頰也在抖動,最終任眼淚洶湧,她自笑着:“比這還痛的,我都受過。”
再次沉默,待月季那一瞬間洶湧的情緒過去後,孟淮妴問:“你想死,對嗎?”
月季不答,眼睛卻亮了一下。
孟淮妴想到旁的,請教道:“姑娘,被拐後不堪欺辱,轉而成為暗倡經營者的幫手,這種可憐人,該處死嗎?”
月季沒想到她會提這種問題,心神在她隻稱姑娘而不喊月季一事上,微微飄轉。少焉,她垂下眼睛:“我叫肖樂,身份本編号……”
孟淮妴聽完後,颌首:“肖姑娘,請你幫我解惑。”
肖樂眼睫顫動,嗓子有些啞了,艱難開口:“既是可憐人,那就處死吧。”
“别讓,别讓可憐人在這世上受苦。”
孟淮妴面色嚴肅,認真思考後,搖頭:“這個答案,是心理受創者的回答,不可采取。”
月季一怔,随即也認真起來,道:“從他們轉變身份的那一刻起,就該死了。”
“可他們也是被逼無奈……”不是定論,孟淮妴是站着為國為民官員的角度,探讨整件事。任何律法上的結果,探讨後才更正确。
“被逼無奈可以做很多事,因為被逼無奈犯下的惡,就可以被原諒嗎?”
“說到底,都是可憐人。”
“我隻要黑白!”肖樂瞪着眼睛,分外堅定,“我們這些被拐的,隻要黑白!”
這樣的她,很有氣勢,孟淮妴站在一個官員的角度,因她的言語震動。
肖樂苦笑道:“郡主,你知道嗎?當我行了拐賣他人的動作起,惡念就在我的心中生了根,我是不堪欺辱,卻也是看不得别人好,我要把她拉下來,和我一樣苦!”
她再次說了一遍,“我們這些被拐的,隻要黑白!”
孟淮妴了悟,又問:“你想死,對嗎?”
“沒有拐成她,也是惡,我,要死。”
這個“她”,指的是謝歆。孟淮妴知曉,最後一問:“若她原諒你呢?”
肖樂一臉淡然,根本就不在意謝歆的态度,隻道:“我拐了我自己,我不原諒。”
“好。”
孟淮妴後退兩步,對她鄭重地行了一個淺揖,道:“多謝肖姑娘解惑。”
回身時,一個甩手,幾個刀片沒入肖樂身體。
“把屍體整理好,送回她家。”知道身份本編号,查人就簡單了。想到不是所有家人都在意孩子,她補充道,“留心觀察,若她家人不想收,就帶回好生安葬。”
這種細心的事情,官府做不了對待所有人,但偶對一人細心,還是能做的。
出了牢獄,被太陽一照,孟淮妴氣息反而又低沉下去。
看到面前又出現的那朵花,她實在無奈:“你随身帶花嗎?”
上次的花瓣,她還記得,這人是打算當她身邊的撒花侍從了嗎?
拓火君把花舉得近了些,因為帶着面具,就像個僵硬卻固執的木偶人。
孟淮妴挑眉,冷傲地逗弄他:“撒。”
覺得不傻,你就撒。
拓火君竟真的順從,一把把花瓣薅了,擡手一揚……
花瓣不多,緩慢飄落,這次什麼也擋不了,但孟淮妴卻覺得奇怪,怎麼看他有點虛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