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止住了淚,越說面容越是平靜寬和,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還有孟淮妴,你别看她張揚跋扈,待人冷漠。可她有時,又是最重規矩的那個,甚至有些古闆的地步,隻要你禮數周全、言行正常,她便也會以禮相待。”
喬時謹面露懷疑,摸着她的頭:“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把人都想得那麼好,孟淮妴還能是什麼好人?”
“不,不是的。”易臻謙遜道,“孟淮妴沒外頭的人以為的那麼壞,她……”
喬時謹眼中有莫名的情緒,像是審視下屬彙報般看着易臻,他享受這種拿捏人心的感覺。這個易臻,明明心中嫉妒,卻還拗不過自小學的禮義廉恥忠義道德,自我強迫表現得善良大度。
不枉他一番演戲,終于從這個女人身上套出話來,往日裡他提起相府之人,易臻都是閉口不言,隻說已與相府斷絕關系。
想想上元節之事,此女即便是斷絕關系,也是不願做那背叛之人,若是不冷落一段時間,讓她明白往後隻能靠他而活,恐怕是無法從她身上獲取什麼信息的。
這口屎他吃了,但吐掉之前,他必須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相府大小姐,總是了解些什麼才是。隻是他為人謹慎小心,不願讓易臻知曉自己的野心,這才一番表演,迂回套話。
他并不擔心被人聽去,權貴人家的卧房也都是用隔音材料建造的,尤其是正室和妾室的卧房,這是為了保證隐私聲音不被外人聽去。
“她也不是全然古闆,什麼新奇有趣的事,她也願意參與,便是沒有入了她眼的,也從不掃興,和旁人一樣歡歡喜喜的。府裡的人雖都懼她,但也喜歡她,旁人做錯事了,她按照規矩罰。她做錯事了——你知道的,我們這些人做錯事了,一般是不受罰的,甚至是讓下人代為受罰。她也并不刻意地與衆不同,不曾打破這規矩,卻也沒有就此了事,而是真誠認錯,汲取教訓,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她都能低頭認錯。”
說到這裡,易臻心中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嫉妒,她不想承認,孟淮妴的優秀,不止是出于嫡出身份,身份隻是錦上添花。她這個庶出的,也做不到對下人低頭認錯,做不到不堅持己見,知錯就認也是很難的。
如上元節那日,她那樣說話,孟淮妴卻認真理解。她終是明白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恩賜——她希望是,可卻并不是。
她擡眼一看,見喬時謹聽得入迷,便莫名擔心,遂想了想,提起孟淮妴的不好來:“隻是人非聖賢,孟淮妴到底還是嚣張了些,就拿她第一次入獄來說,她殺的确實是個該死的默認棄籍者,隻是她怎麼就敢當衆殺人了?”
“還不是仗着身份去行俠仗義——人再該死,也總要找機會暗地裡殺,她平日得知府中下人身邊有人犯了默認棄籍的七罪之一,不出幾日,那個罪人便會死亡,我原先還以為是被哪位俠士所殺,後來經她當衆殺人之事,才懷疑是她,這才明白她往日裡為何會過問下人家事,原來,她如此嫉惡如仇。”
“隻是,她從不問問死者家人意願,隻顧自己痛快。我暗中調查過一次,那種家中有小兒要養的,她殺了人家父母,也隻是留下些錢财,讓其自生自滅。”易臻搖搖頭,她不贊成這樣做,一個幼童,要如何自己生存?
“她親自殺?”喬時謹問道。
“是啊。”易臻對此也不贊成,“明明可以讓護衛去殺,可她偏偏要親自動手,讓自己手染鮮血。”
“你親眼所見,沒被發現?”喬時謹若有所思。
易臻歎了口氣,道:“這就說來話長了。那次我和她同去一府上參宴,同坐一輛馬車,回府的半路上,她叫停了車,隻說讓我先回,便離開了。”
她神色突然有些羞愧,擔心喬時謹覺得她是小人,遂解釋道,“人總是有好奇心的,她不與我說行蹤,我又難得有機會可以探尋一二——我輕功隻有六級,但離得遠,藏在暗處還是有可能不被發現的。且我覺着,即便被發現了,我是她大姐,她也不會要我性命的。”
“于是,我便大着膽子遠遠跟着,好在她的武功也是‘大碎石’,輕功又同我一樣,我沒有跟丢。瞧見了她去了一戶人家,二話不說殺了一對夫婦,屍體被黛禾和晏罹處理掉了。我等他們離開後,再進去查看,看到一個做工精巧的錦袋,裡頭裝着錢票,約有一百萬合,這一定是孟淮妴留下的。我正要離開時,有一小兒拎着菜回來,我這才知曉,原來那戶人家還有一個孩子。”
喬時謹一臉狐疑,黛禾能發現不了?就聽易臻繼續道:
“原本我以為自己沒有被發現,可兩個月後,我一日閑來無事,想起那個孩子,便去看看他一個人過得如何。回府後,卻被孟淮妴質問去了何處,她直言派人跟蹤了我。”
“可她那麼嚣張,又怎麼會擔心殺人被發現?她隻是警告我不要讓那小兒知曉兇手,以免多生事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兩個月前我便被發現了,隻是她想看看我是否想利用此事做什麼,便一直按兵不動,後來發現我沒有吐露出去,隻是有些關注小兒的生活,這才挑明。”
易臻苦笑起來:“她太恐怖了,居然可以隐忍不發兩個月。”
“那小兒還活着?”喬時謹皺眉,此等小事隐忍兩個月算得了什麼,他的關注點在那小兒身上。若是他,被人發現,一定會殺了小兒,以免被易臻告知真相,往後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