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時星垂眸。
他想起了那日挑開孟淮妴向脖子而去的刀時,那雙望過來的眼睛裡毫無生機的平靜。既不為即将死亡而恐懼留念,也不為突然被救而驚訝歡喜。
是任何行為都激不起浪花的平靜,平靜到讓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體溫降了幾分。
他不自覺地搖着頭,聲音堅定:“我不能救她。”
他無法确定,孟淮妴究竟會感激她的救命恩人,還是會殺了她的救命恩人。
最可能的,是無用功。
更何況,還是這種算計的情況。
與怔住的兩人不同,沈清客早已想到,他當即應是,又有主意:“殿下金尊玉貴,自然不能親自去救。咱們六皇子府也不能出場。這一次,不妨來個黃雀在後,在背後擺弄一切,而最終是什麼結果,我們都沒有損失。”
也許人天生就有毀滅的心性。
喬時星眼神一凝,心中已然決定。
這種突發事件,想要利用,不一定需要一個明确的目的,能攪渾一池的水,又何必非要摸魚?
“都回去想想,明日再議。”
他自己也需要想想,畢竟他最想用的,始終是自己的計謀。
不知是否有人暗中監視六皇子府,但在皇城的人,做戲都不忘做全套,他又命令道:“朱先生與江先生,情緒失控,毆打辱罵,有失身份,罰抄靜心文百遍,明日黃昏前查驗。”
這話一出,朱清客與江清客瞬間想起了彼此的不愉快,應“是”行禮告退後,都垮着臉,開門離去。
喬時星獨自思考至深夜,總算想清了各個環節。等到黃昏前,都不用聽三名清客之言,率先說了自己的計劃,再由三人研究其中可有需要修正的。
“二哥如今與三哥走得近……”
——
一月三十,二皇子喬時謹休沐,臨近午時,他照常出門遍尋美食——這是他的唯一愛好,也是人盡皆知了。
他漫無目的,雙眼在街上逡巡,瞧見哪個食物,有了興趣,便會去試,并不拘是不是酒樓大店。
突然,一個提着食盒的人撞上了他,食盒猛烈晃動,那人站穩後看都未看喬時謹,而是先掀起蓋子一角,看看食物有沒有灑出。
“還好還好,也不知下面幾層有沒有事。”
見人無禮,喬時謹打量一番,發現是護國侯府家仆的裝束,心下對他的無禮也就了然,但身為皇子,也該有脾氣,他不滿道:“撞了人不道歉,你家主子就是這麼教你的?”
那人蓋上蓋子,輕蔑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擡頭看到喬時謹的臉,他一愣,漸漸想起二皇子殿下的畫像,“二,二皇子殿下?”
喬時謹沒有說話,眼神淩厲了些,居高臨下看着他。
誰知那人眼中的輕蔑更甚,隻是到底明白身份,垂眼掩飾了幾分,敷衍地行了禮,道了歉,又道:“請殿下恕罪,奴才還要給大少爺送膳,耽誤不得。”
顯然,這護國侯的家仆看不起喬時謹的出生,給尊貴的大少爺送膳比不得罪喬時謹更加重要。
話才說完,那家仆便自行回身,又錯身走開,沒有給喬時謹開口的機會。
人群熙攘,喬時謹自然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叫住一個家仆,他身邊隻有一個護衛,那護衛沒有得吩咐,也不敢攔人惹事。對于喬時謹被人撞到一事,此時護衛請罪道:“是屬下失職,沒有護好殿下。”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家仆是被人推到喬時謹身上的。
喬時謹沒有追究屬下過錯,隻盯着那個家仆的背影,想了良久,确認了此人确是蔣林的小厮,他冷笑一聲:“這是關久了,府裡的東西吃膩了?”
少有人知道,喬時謹是睚眦必報的性子。
隻有喬時星知道,五歲那年,他親眼看到,喬時謹踢開一隻踩在鞋面上的兔子,然後,一腳踩死了它。
喬時謹終于在一個攤前看到了想吃的東西,用膳時,又聽到周邊人群談論起今日大小事件,其中亦有提到丞相嫡女入獄的。
他眼睛一眯,心中才記挂上的那個家仆的身影,浮上眼前……
在遠處酒樓之上,喬時星收回目光。
五歲那年看到的兔子,最後被喬時謹烤着吃了。
人人都知曉喬時謹喜愛美食,他那時雖然驚訝二哥殺死兔子的幹脆,可也沒有多想。
近日多年沒有異常的喬時謹,先是與孟于蔓——現在的易臻相愛,後又投靠喬時濟,看來,不能再忽視他了。
還好,他費心安插在喬時謹身邊的那個屬下,不是白費功夫。
他露出一個微笑,心中道:二哥,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