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想到她大約是要用來燒,便親自去買,揀那美而不珍貴的,買了數幅。
今日外頭處處燈火通明,好不熱鬧,孟淮妴的院子裡,卻不點燈火,隻能于一片黑暗中看到院子中央有一個大大的火爐。
等到布置完備,她揮退所有下人,又注意到四個丫鬟心不在焉,顯然是牽挂着外頭的熱鬧,她便擺擺手,道:“你們四個也都去玩罷。”
各國季節氣候時間稍有差異,平津府四季分明,各有三月,年後數日,便寒冬退散,漸入春季。
四個丫鬟抱着胳膊,本就覺得在黑暗之中,擺着一個火爐,爐子上頭還挂着一個鈎子,這場景實在有些詭異。再加上初春的夜晚尚有刺骨的風,常春的樹木發出簌簌的響,此情此景,像極了要做什麼巫術法事招魂惹鬼。
對鬼怪方面膽子小些的碎雨左右拉着碎星和知落,瞪大雙眼看着火光照在孟淮妴的臉上,隻有這熟悉的絕美容顔能安撫她驚恐的心。
聽了孟淮妴的話,碎雨本能地想點頭離開,但脫口而出的,卻是:“小姐,您不怕嗎?我們陪着您吧。”
孟淮妴見她那慫樣,明明四個丫鬟裡,數她最沖動暴力,此刻卻害怕起來,她便覺得好笑,擡眼看了看懸空的鈎子,又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情,笑道:“你不覺得,我才是最可怕的嗎?”
“啊——”
知立眼疾手快,捂住了碎雨的嘴,想了想,道:“小姐,那我們先下去了?”
孟淮妴擺擺手,四個丫鬟這才離開。
留下孟淮妴一人,在黑夜之中,在火爐之前,在鐵鈎之下。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受這靜谧的自然聲響,面上雖無喜色,但神情放松,已是十分享受了。
而後是挂畫解畫,然後燒畫。
幾幅之後,她發現了這些畫作都不是精品,在火焰之中,隻覺得美得毫無靈魂。
“你再去買些,要更好的。”
黑暗之中,随風送來一聲“是”。
等到碎星買的畫燒完,晏罹已經背着一袋子畫而來。
孟淮妴相信他自小被培養起的見識,等到晏罹把畫挂上解開,被火焰吞噬的,果然是精品。
黑夜被燒起的畫作又照亮了一塊,仿佛接受了信徒祭祀的美,讓寒風不擾,慢慢成灰。
孟淮妴滿意許多。
珍貴的,燒起來才更美。
——
上元節後,孟淮清便要啟程,去行他“行走使”之職。
大清早的,行裝已經備好,隻是到了永安州,卻停了馬車,去到一間茶樓裡。
吃早茶者甚多,此處喧嚣,孟淮妴直上三樓,進了一間廂房。
廂房中戲已開場,有一伶人臉戴彩繪面具,身着草綠戲服,唱着傳統戲曲。
在伶人面前,坐着一個姿态慵懶的人靜靜觀賞,見到人來了,給了個眼神,道了句:“孟淮清,你慢了。”
“妹妹,你是用輕功來的吧?那我肯定比不過。”
孟淮清先去房中水池邊洗過手,再回來聽戲。
一曲臨終,黛禾已經接過外頭侍者端上的早茶菜品,放了一桌。
待曲終,菜已上完,伶人一把摘了自己的頭套,任頭發披散下來,又取下面具,一扯戲服,抛到椅上,露出一身耀眼的炎紅。
那雙桃花眼魅惑一笑,對孟淮清道:“這曲《斬奸佞》祝你馬到功成!”又轉了一圈,對孟淮妴問道,“更好聽還是更好看?”
孟淮清口道“多謝”,又一直鼓掌捧場。
孟淮妴凝眸細看,為孟淮清踐行,倒是正經了些,露的少一點——隻是少了一點點,肩膀處挂着的衣袖很有要滑落的風險,大大露着鎖骨,晃蕩的衣領低至胸線,稍稍彎身,便一覽無遺。這般打扮,不是喬時遷是誰?
他去洗淨了手,走到桌前坐下,腰微彎,便叫孟淮妴看到了腹肌,喬時遷促狹地眨眨眼,問道:“更好看?”
孟淮妴覺得這氛圍有些怪異,移開目光,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