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亞垂下頭，靜靜等待陸斯恩的回答。
如果是純血的精靈，即便異性之間相互結合也不會誕下新的純血精靈，他們的出生和死亡全都依賴于母樹，死亡後靈魂會回歸母樹，作為母樹的養料孕育出下一代。
葬禮是他們這些精靈一生中都不會出現、也不會理解的儀式。
但米亞是特别的，他從很久之前就離開精靈族踏上修行之路，人類的生生死死他見過不少，就連名為葬禮的儀式也被邀請參加過不少次。
那個時候他覺得人類很滑稽。
癡迷于精靈漫長壽命的人類将葬禮上出現長生不老的精靈視為對亡者的祝福，卻不知道精靈根本不會有來生這種說法，這怎麼不算是一種黑色幽默呢？
但現在，他親眼見證了友人的死亡，他終于明白了這種情感。
米亞不知道人類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他隻知道人類擁有很多元素神，說不定元素神會收走相應的靈魂，将他們送往另一個世界。
菲尼克斯的靈魂是什麼元素的呢？火元素？光元素？
……又或者都不是，畢竟他沒有魔力。
思及此處，突然有一點朦朦胧胧的想法從米亞的腦海裡一閃而過，留下一點影子。
他有些疑惑，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麼，隻好先放下這點。
不管怎樣，葬禮總該有吧，這可是對死去之人最起碼的尊重。
等了幾分鐘依舊沒有得到回答，米亞沒敢再看陸斯恩的表情，繼續輕聲道：“如果要……的話，陸斯恩，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
他再次等了一會兒，陸斯恩終于開口回答了，而且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陸斯恩并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
“啊，這個。”陸斯恩低下頭，又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針線和獸皮上。
他說：“不需要，菲尼不需要葬禮。”
米亞：“……”
“我也不需要葬禮，菲尼說過會永遠陪着我，那麼就肯定不會離開我，我不需要用葬禮宣誓他的死亡，他會待在我的身邊，我相信他。”
陸斯恩表情溫柔地撫摸已有雛形的獸皮背包，再次強調道：“他會永遠陪着我，我們不會分開。”
米亞碧綠色的眼睛裡挂上兩個大大的問号，他忍着身上的疼痛，仔細思考陸斯恩的話和動作。
哦……
好吧，他懂了。
獸皮背包絕對是用了空間魔法，陸斯恩前幾分鐘說的魔法陣肯定就是空間魔法的魔法陣，那麼背包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很明顯了。
哦……天呐……
……這家夥絕對是精神失常，瘋掉了啊！！！
被金發精靈用痛心疾首的目光一直盯着，陸斯恩再怎麼不在乎也忍不下去了。
他輕輕歎口氣，很認真地看向米亞，“請不要這麼看着我，米亞。我知道菲尼已經死了，你不必擔心。”
“我隻是現在接受不了葬禮，你明白吧？而且現在也不是準備這些事的時候。”
米亞張了張嘴，想安慰一下眼前好像瘋了又好像沒瘋的灰發男人，但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感覺無論說什麼都和在人傷疤上撒鹽沒區别。
最後，他選擇了閉嘴。
紮克在陸斯恩恢複後沒幾個小時後醒過來，醒來後的她身體僵硬得都幾乎不能動彈，卻第一時間動了動雙手，企圖給梅芙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然，她沒有成功，直接被梅芙壓回去繼續休息了。
大概過了一天是時間，被傳送走的霍利斯也從荒蕪之地狼狽地逃回到城堡裡，沒有人慣着他的臭毛病後，他接下來的日子顯然會過得艱難不少。
他們躲在城堡裡，度過了一段幾乎和他們決戰前休整時一樣平靜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心境，和決戰前激動又帶着一絲恐懼的心情不同，他們現在心裡隻有對未來的迷茫。
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們已經見識到了黑龍力量的恐怖，也意識到殺死它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做到的任務，那接下來他們還要繼續和黑龍對決嗎？
非正式的會議裡，米亞向在座的所有人提出這個疑問。
短暫的沉默後，梅芙率先回答：
“至少暫時……我要留在這裡。佐林西亞的冬天快要來了。”
願意留在佐林西亞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她不想讓堅定選擇了佐林西亞的人喪生于接下來的寒冬，這對她和她的子民而言都是一種侮辱。
等梅芙說完，陸斯恩将話題引向米亞：“米亞你呢？你要回家嗎？”
旅行中，米亞不止一次說過失敗了就回家這種話，他對回家應該很有執念。
然而一向自信的精靈在這個時刻卻回避了他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說：“嗯……我可能……大概……或許……是回不去了吧。”
“……是因為你帶回來的生命之泉嗎？”
金發精靈嘟囔道：“嗯……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也就是說，還有其他原因。
但陸斯恩沒有再問，他已經是這件事的既得利者，無論還有什麼其他原因，他都應該給出回報。
可是他現在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作為回報送給米亞了。
思考片刻後，陸斯恩對一旁垂頭喪氣的精靈說：“要跟我走嗎？”
“嗯？”精靈詫異地擡起頭，“去哪？”
陸斯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離這裡不遠，好像有一座供奉光明女神的教堂吧，我……”
“沒有用的。”
梅芙打斷了他。
曾經的一國繼承人現在正從一堆質量參差不齊的魔石其中挑選适合的魔石用來填補她破損的魔杖。
雖然佐林西亞不算大國，但也沒有寒酸到為繼承人提供這種程度的魔石，換作從前，這種随時都有破裂風險的殘次品魔石她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是現在呢？
她拾起一塊魔石，對光看了看裡面的裂紋，搖搖頭。
在她旁邊的紮克正在給手中的長刀做保養，聽到梅芙的話，她擡起頭冷笑道：“光明女神最虔誠的信徒可正呆在黑龍的巢穴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