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兩人的一瞬間，模糊的色塊立刻就靜止了，他等了很久也不見色塊們動一下。

無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們，陸斯恩困惑地喊出聲：“米亞？梅芙？”

色塊們這才動起來。

“……是我們。”

梅芙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陸斯恩手中的獸皮，如果是一天前見到，她絕對猜不到陸斯恩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開始縫制獸皮，但是現在結合消失的霍利斯和菲尼克斯，她心中已有了猜測。

并且她覺得自己的猜測肯定是正确的。

米亞不知道梅芙心裡的想法，他一邊拍拍梅芙的手背，讓她不要再掐他胳膊了，一邊對陸斯恩說：“那個……這個……哎，總之你先把泉水喝了再說。”

除了菲尼克斯不見了，其他和他離開前沒啥變化呀？他剛剛是在害怕什麼？

不……不對，光是菲尼克斯不在這件事就夠詭異了。

米亞壓住心中強烈的不适感，一手舉着泉水，一手拖着梅芙一起走到陸斯恩的床邊。

看到灰發男人略微失焦的瞳孔，米亞手中動作一頓，将裝有泉水的玻璃瓶打開才若無其事地遞給他。

梅芙跟在他身後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關注陸斯恩喝下泉水後的狀态。

雖然他們心中有幾百個問題，但是救命更要緊。

度過了看似漫長，實則很短的一段時間後，梅芙收回用來檢查陸斯恩的魔力，朝他們兩個點點頭，“和預想的一樣，沒問題。”

米亞這才松口氣，他的身體像被卸去力氣一樣，沿着床邊滑坐到地上，緊繃的神經也跟着放松下來，開始接受其他信号。

他開始注意到屋内的血腥味，非常重，他僅僅在這裡呆了不到幾分鐘，鼻腔裡就滿是血鏽味。

作為唯一一個會殺人的精靈，同時也見過黑龍途經之地的慘劇，但米亞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程度的血腥味，濃烈得就像房間裡被扔了十幾個血管全部被刨開的人。

這種味道已經遠遠超出一個精靈可以接受的範圍，他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趕在被嗆死之前，捏住鼻子換成嘴呼吸。

和他相比，梅芙的接受度就高很多，她正在扒陸斯恩身上的紗布。

之前中毒而潰爛的皮膚會不斷滲出鮮血，即便裹上紗布也無法減緩出血的速度，現在這些紗布上的血基本幹涸凝固，梅芙再怎麼小心，撕下來的紗布也會帶上腐肉。

露出的新鮮傷口開始流血，不一會兒便又将床鋪浸濕。

在血淌過來之前，米亞匆忙放下原本搭在床邊借力的手臂。

他震驚地看着這兩個人。

一個心狠手辣，撕紗布把肉都一起撕下來了，一個默不作聲，肉被撕下來了還在眼神空洞地發呆。

全都非常淡定，搞的好像在場隻有他不正常。

太可怕了，他碰上的人類怎麼都這麼可怕。

梅芙可不管他在想什麼，她隻想快點換完快點走。

然而新紗布剛拿到手上，她突然想到，既然龍毒已經解決了，與其省這點魔力，不如趕緊讓陸斯恩恢複，這樣接下來就算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也可以讓陸斯恩頂上。

于是熟悉的魔力波動落在尚未結痂的傷口上，化為猶如紅色絲線的東西穿過血肉，傷口逐漸被新的血肉填補，最後覆蓋上新皮膚——就像沒有受過傷一樣，連膚色差都沒有。

——這就是治愈魔法和紅魔藥最大的區别，紅魔藥是身體自愈，主要是增強并激發身體機能用以加快傷口的愈合，治愈魔法則更像是複原。

——原來是什麼樣子，治好了也是什麼樣子。

“他就交給你了，我要去看看紮克。”

梅芙撿起一旁沾着腐肉的紗布，一邊熟練地燒毀它，一邊對米亞說。

紮克的身體特征雖然已經平穩，但還是沒有醒來，梅芙需要時刻關注她的狀況。

米亞：實不相瞞，他也想走。

這血淋淋的一片，誰愛待誰待。

但他瞟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陸斯恩，還是點點頭：“行，你去吧，他就交給我了。”

他腦子裡現在有很多問題，等他休息好他絕對要一個個問清楚。

為了趕路，他一連喝下十幾瓶增福魔藥，驟然增長的恐怖魔力讓他變強的同時也在迅速破壞他身體的機能，如果不是臨行前喝了一瓶加強版的紅魔藥，他估計等不到回來就會被體内肆虐的魔力撕成碎肉。

雖然剛剛又喝了一瓶普通的紅魔藥，但增幅魔藥增幅的效果還沒結束，兩種藥效一直在他體内打架，他隻是強撐着沒有說出來而已。

然而他想休息可不代表某人想休息。

還沒過一會，他眼角的餘光就瞧見陸斯恩拿起了針線和獸皮。

……怎麼感覺這家夥一刻都沒消停過？

“你不躺着休息一下嘛？”米亞有些崩潰地抓了抓頭發，“我好不容易把你們兩個救回來，你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要不是梅芙去照顧紮克了，看見陸斯恩這麼不愛護自己，肯定又要陰陽怪氣他幾句。

但陸斯恩是一點都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繼續拿着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針線縫制手中的背包。

他說：“我在布上構建了一個簡易的魔法陣，如果不趕緊做完，魔法陣會因為不穩定而消失。”

哇，好歹還知道解釋，和之前相比進步不少，米亞很欣慰……欣慰個鬼。

米亞深吸一口氣，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之前還凹過發型的金發徹底被成了稻草雞窩頭。

行吧，看樣子他是别想休息，正好幹脆把事情全問清楚。

他說：“既然我們是朋友，那我就直接問了。”

陸斯恩側頭看向他，臉上并未表現出強烈拒絕的意思，隻有點淡淡的疑惑之意。

米亞組織了一下語言，說：“菲尼克斯呢？他……呃……我是說他的……屍體。”

屍體……

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說出來這個詞，米亞恍惚了一瞬，終于對菲尼克斯的死亡有了實感。

……真沒想到，第一個離開會是他們的小隊長。

回想起他們旅行的點點滴滴，快樂的、悲傷的、或是氣憤的，幾乎都有菲尼克斯的參與。

他是小隊中不可缺少的一員，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菲尼克斯的存在，他們幾個人根本不可能順利地找到黑龍。

每到一個新地方，大家人生地不熟的時候，菲尼克斯總是能又快又好地與那裡的人搭建起溝通的橋梁，讓他們的旅行方便不少。

就是不知道菲尼克斯都是從哪裡得知每個地方的人的特點和性格，也沒見他看過書或者拜過師。

但不管怎樣，已在外界旅行多年的米亞很佩服他的這種能力，并且由衷地羨慕陸斯恩能有如此契合自己的朋友。

不過此刻，這些情感紛紛化作了悲傷和痛苦，他們唯一能做的隻剩下接受和道别。

“……為他辦一場葬禮吧，我可以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