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垂隻傳來一點麻麻的拉扯感，然後耳洞就形成了，快得不可思議。

這就是菲尼克斯這對耳洞的來曆，他習慣了耳洞的存在，變成非人類後也特意保留下來，現在看來，他這個決定沒有錯。

菲尼克斯忍不住又摸了摸這對銀色的耳飾，因為中間用的是一整塊原石，耳飾有一點重感，但是好像又沒有看上去那麼重，難道是刻上了懸浮魔法？

突然間，起風了。

一陣又急又快的風掠過花海，卷起片片花瓣點綴它無形的裙擺，然後奔赴向草原的懷抱。

被花瓣糊了一頭，兩個都在發呆的人這才都回過神，齊齊擡頭望向天空。

在他們發呆的這段時間裡，天已經開始陰沉下來了，明媚的天空被一層像舊棉絮的灰雲蓋住，不僅陽光透不出來，就連空氣仿佛也被隔絕在了萬丈高空之上，地面上悶得讓人呼吸都不順暢。

是時候該離開了，陸斯恩想。

他揮散水鏡，把花環裝進挎包裡，然後站起來向菲尼克斯伸手，“走吧，按照獸人族以往的經驗，明天會開始最一輪雨季，我們今晚可不能露宿了。”

菲尼克斯的目光随着花環的移動落在陸斯恩身上這個老舊但整潔的挎包上。

他點點頭，握住陸斯恩的手，借力站起來。

他們誰都沒有松手，就這樣若無其事地用另一隻手單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然後手拉手往草原的方向走去。

陸斯恩在前面帶路，菲尼克斯跟在他身後。

魔法師外袍白得晃眼，它刻有自動清潔的魔法，無論如何都保持着潔白無瑕的模樣，即便是沒有強光的情況下，它也白得幾乎反光。

平心而論，菲尼克斯覺得它也不是不好看，這種布料上刻的魔法陣會形成暗紋，但還是太單調了，尤其是在搭配白袍的隻有一個配件小挎包的情況下。

——簡直白瞎陸斯恩那張美貌的臉。

感覺陸斯恩也沒有多重視這個普普通通的斜挎包，經常看到他随便将挎包放在地上或者其他看上去并不幹淨的地方。

但他确實又一直随身攜帶着它，不允許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菲尼克斯對這個挎包一直有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個挎包裡有很重要的東西。

難道是有什麼珍貴的魔藥藥材一定都放在包裡？

可是最近看他收集到的魔藥，雖然都珍貴又罕見，但獲得方式并沒有很難。

糾結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問出來：“這個挎包和魔法師袍真的有點不太搭，它很重要嗎？我看你一直帶着它。”

陸斯恩沒說話，隻是很平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拉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菲尼克斯被這一眼看得心裡有點發毛，“怎、怎麼了？有什麼不能問的嗎？”

“不，沒什麼。”

走在他前面的白發男人搖了搖頭，長發上的銀鍊輕輕晃動，閃着不明顯的光芒。

好吧，不想回答就算了。

菲尼克斯把目光撇到一邊去，“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去半人馬聚集地。”

“也是去收集魔藥？”

“不完全是。”

“那是要拜訪舊友？”

“差不多。”

“舊友啊……”

他們的朋友不多，粗略算算，現在還活着的，竟然就隻有米亞紮克梅芙他們幾個。

佐林西亞國應該是沒有重建，不然以他出生自佐林西亞的關系，陸斯恩肯定早就和他提起。

沒有了佐林西亞，紮克和梅芙應該會留在王宮輔助公主殿下，她們都是有野心的女人，不會放過這個獲得權利的好機會。

所以唯一不能确定的大概隻有米亞了。

當初旅行的時候，那家夥就說殺了惡龍就回家，結果一段時間不見，他的身邊就突然多出一個關系很親近的半精靈小女孩。

精靈族自從幾十年前的一場變故後就很排斥人類，連帶着人類和精靈生下的半精靈也很排斥，帶着那個叫艾蒂安的女孩，米亞真的還能回精靈族嗎？

還是說陸斯恩介入其中，說動精靈族不再隐藏族地，重新回到世間了嗎？

嗯……

陸斯恩對非人類一直都有濃厚的興趣，而且能和大部分非人類相處融洽，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不知道能不能去精靈族的族地看一看。

他們旅途中幾乎所有非人類生活的地方都去過，唯獨精靈族的生活地方沒有去過。

抱着一絲好奇，菲尼克斯問道：“那米亞呢？之後我們會去拜訪米亞嗎？”

聽到米亞的名字，陸斯恩腳步一頓，趕在菲尼克斯發現之前，他把步伐又調整回去了。

“他啊……”陸斯恩沒有回頭，用一絲波瀾都沒有的語氣地回答道：“如果你想的話，回來我們可以順路去一趟他現在住的村莊。”

居住的村莊？精靈族也分成好幾個村莊的嗎？

止不住的好奇心促使菲尼克斯繼續追問道：“是精靈族村莊嗎？”

“不是，是人類和半精靈混居的村莊。”

“半精靈？人類？啊？”

菲尼克斯的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的震驚。

這是一個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回答，要知道那個自戀又傲嬌的家夥最常挂在嘴邊的話就是他們精靈族怎麼怎麼樣、他們的母樹怎麼怎麼樣，而且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一直都很驕傲。

一個如此愛着精靈族的精靈會在一切結束後放棄回到族地，選擇和人類以及半精靈居住在一起，這怎麼想也不對勁吧？

思至此，菲尼克斯脫口而出問道：“他不是說旅途結束就回家嗎？”

然而話一說完，菲尼克斯就感覺到拉着他的手驟然收緊，仿佛它的主人聽到了什麼令人不安的事情。

菲尼克斯微微蹙起眉，他加快步伐，走到和陸斯恩并肩的位置，轉頭看向他。

陸斯恩還在繼續目不斜視地直直往前走，他的表情十分冷硬，好像什麼額外的情緒都沒有，唯獨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深邃得就像一塊海底的不化冰，冰凍住一切無法言說的傷痛。

菲尼克斯呼吸一滞。

很明顯，其中肯定有什麼他不知道、但對陸斯恩和米亞他們兩人都造成很大傷害的事情。

他低下頭默默跟在陸斯恩身邊，不再追問。

他有些後悔提起這件事，心裡希望陸斯恩可以當做他沒說過這些話，或者當做沒有聽見。

可陸斯恩這次依然回答了他，隻是問題與回答之間隔了一段漫長而沉默的時間。

他說：

“他回不去了。”

“米亞他……回不去精靈族了。”

天徹底陰沉下來了，呼嘯的狂風帶來濕潤的空氣裹挾住他們，吹亂了他們的衣服和頭發。

白色長發的麻花辮被風吹散開，懸挂着的銀鍊掉了一邊下來，藏在如海浪一般流動的長發，陸斯恩的白發太長，他們又離得太近，白發有一部分被吹到了菲尼克斯的臉上。

菲尼克斯眯起眼睛躲開長發的“襲擊”，同時也藏起眼裡的茫然。

陸斯恩拉着他的手的力度減輕，似乎是恢複了平靜，“想聽嗎？你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沉默地點點頭。

陸斯恩沒有轉頭看向他，像是早就知道菲尼克斯的答複，他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自顧自地說：“我們邊走邊說吧。”

讓他想想，從哪裡開始說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