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喬點點頭，“相申”嘴裡咀嚼着這個代号，倏然笑了一下，李榕這一提示，讓他想起來七年前的舊案就是發生在七月，2016年是申年，這個詞就是案子時間的代稱，倒是直接明了。

周喬沒有過分糾結于無法繼續在專案組裡調查的事情，在這之前他多少還有些調查方向，還有今晚的陌生消息。他扣着手機外殼，擡眼詢問道：“你看到餐桌上的禮品袋了嗎？“

“嗯？”李榕微微皺眉，“沒有，放在哪裡了？”

“就那。”周喬指着離玻璃門口最近的餐桌。

李榕順着看去，盯了幾秒，沉思。

在他之前還有一個人來過。

派出所調解室

“公共場合惡意滋事打鬥，打算拘留還是道歉和解？“

民警坐在中間，看向大漢，問：“要道歉嗎？“

大漢撇着嘴，還是不屑，似乎酒還沒有醒，搖頭晃腦着，也沒看兩人，看着天花闆的燈光，很是不配合。

“他必須向我朋友道歉，要不然就讓他拘留，我不會就這樣和解的。”男生的手臂表面腫脹發紫發紅，無力地放在椅子把手上，冷冷地看向大漢。

“哼。“

“就你，我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而且他也打我了，為什麼他不用道歉啊。”大漢雙手抱胸，挑着眉一副成竹在胸，對方一定奈何不了自己的模樣。

民警面色不變，又看了大漢一眼，道：“徐平是吧。”

徐平轉頭對上民警的視線，“怎麼，叫你們王隊長來，我跟他說。”

“這…”民警猶豫，下意識看向了男生。

“你誰啊，這麼大面。”男生反問，眯着眼，臉貼在手背上，另一隻手還隐隐作痛微微顫抖，他的語氣不善，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徐平口中所說的關系。

“我？吳明知道吧，我之前可是跟他一塊的，玉津鎮誰不給我個面子。”大漢自信道。

”哦，這樣啊，那到時候看看到底是誰占理好吧。“

男生向民警點了點頭，又換了個姿勢，一隻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大漢，一點也不慌張接下會發生什麼事情，似乎一切都在掌控當中，在他眼裡徐平就像是一個跳梁小醜。

徐平見狀，不得猶疑，又打量了男生幾眼，并不眼熟，也不像是什麼又權有勢的家夥，他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男生嗤笑一聲，從上到下掃視大漢一眼，緩緩道：”王彧。“

姓王？徐平皺眉，“你...”他有些不太好的猜測。

“什麼？”王彧攤開自己的手掌心看了眼，在徐平面前晃了晃，徐平臉色黢黑，眉頭緊鎖。

王彧看了眼徐平，歎了口氣，又故作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不知道王裴是我哥啊。”說罷，還擺了擺手，烏黑的眼瞳閃着光，一副熱善好施模樣。

“沒事，待會兒他就來了，到時候你們好好聊聊。”

琴海離岸30海裡海域

“喂，你還有什麼想去地方嗎？”

快艇甲闆上盤腿坐着個男孩，張揚的藍色頭發在月光下格外顯眼，他手裡拿着個現在已經不太常見的PSP遊戲機，畫面上顯示着經典遊戲馬裡奧，他打得正歡，一隻手點擊着圓形按鈕，一隻手大拇指搖動着手柄移動，看也沒看站在身後的女孩一眼。

“你覺得我可以去哪裡呢？”

女孩背着光，隻穿着一條連衣裙，海風掀起長長的裙擺，露出她被海水浸泡得發白的腳，上面還沾着沙，沙子從腳面蔓延到腳腕，小腿。

“我哪知道，你不是把錢也帶出來了嗎?”

“有錢哪裡去不了啊？“

“你說是吧。“

女孩沒有回答，站着，沉默着。

夜晚海洋在劇烈地呼吸，将這世界上所有的噪聲吞沒，隻剩下潮漲潮落，海洋的脈搏。

男孩遊戲機畫面一暗，遊戲結束。他随手将遊戲機放到甲闆地上，又伸手往口袋裡抓了抓，拿出兩顆牛奶糖，剝開一顆扔進嘴裡，又轉身遞給站在身後的女孩一顆，“給。“

林麗有些猶豫，踟蹰着，又瞥了眼男孩的臉，對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好意無害的笑。

林麗還是接下那顆糖，握在手裡沒吃，塑料包裝被揉着嘎嘎作響。

“你不喜歡牛奶糖？”

林麗一頓，而後搖頭，男孩撅嘴，又伸進口袋，将所有糖拿了出來，嘴裡含着糖有些含糊道：“我看看，還有橘子味，草莓味，可樂味，葡萄味，…蘋果味…“

他撚着一顆又一顆，意思讓林麗選。

林麗也不知該如何拒絕男孩的好意，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跟着林琪一起逃跑，也是這樣的夜晚，她一無所知隻知道跟着林琪，她不知道未來是什麼，但她了解林琪知道林琪在想什麼，所以她能夠拿到錢及時抽身，而面前這個男孩，林麗看不懂，他就像是先知一般，在達摩克裡斯之劍降臨之時帶着她逃出生天，林麗隻有選擇做或不做的權利，但一切都是必然的。

“蘋果味的。”

“我要蘋果味的。”林麗做出決定。

男孩從手掌心那堆糖中找出青綠色包裝上面印着卡通蘋果圖案的糖果，遞給林麗。

“這個有點酸。”男孩提醒道。

林麗接過，直接剝開放進嘴裡，蘋果特有的酸味在口腔裡迸發，舌尖觸碰着表面有些粗礫的糖果，林麗努力尋找着其中的甜，小時候她從來都是被人忽視的孩子，好事輪不上她壞事也怪不到她，她就是一個透明人，即使後來被送去了林琪家，這個的透明人身份也仍是不變。

她本應該慶幸的，她有了機會讀書，有了新衣不必撿兄姐不穿的衣服，餐餐有飯吃，這已經很好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林麗告訴自己。但人可能就是矛盾，欲望會随着環境不斷增加，林琪穿着漂亮的衣服，帶着新樣的首飾，吃着華而不實的食物，林麗看在眼裡，嫉妒一點一點本能地聚集在一起，就像是蛛絲，一圈一圈地編織闊大，所有的獵物在這張天羅地網中無所遁形，林琪漂亮優秀，而她普通沉悶，安靜是唯一的優點，在對比中，她嫉妒不甘幾乎要窒息，她隻能埋頭使勁掩藏，扮演那個安靜的一無所知的乖孩子。

小時候回鄉祭祖，林琪不懂規矩拿了牌前的貢品，記得就是一顆放得有些久的紅蘋果，個頭不大，果皮上沾着香灰，整個果實發暗發灰一種不自然的紅色。

林琪當時挨了頓罵，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以往的撒嬌耍賴、胡攪蠻纏一律無用，如果是林琪哥哥幹的也許不會鬧得那麼難看，那是林麗第一次意識到林琪其實和自己并沒有什麼不同，她們更像是影子的關系，至于誰是主體并不重要，結局是一樣的。

林琪把那顆灰色的蘋果丢掉了，在吵鬧辯駁的過程中扔進了河道裡，蘋果順着水流消失了。

四周無邊無際的海洋正在消失，快艇行進的方向是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