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般念雙眼呆滞地啃着幹硬的面包,嚼着嚼着還擡手揉了揉腮幫子,最後又拍了拍胸口,擡手從喉道往下捋,手動幫助吞咽。
就這麼吃完面包後,他蹭了蹭衣服口袋上的泥沙,從口袋掏出了半隻營養液,看着已經明顯暗沉,甚至還有沙點的液體,般念歎了口氣,狠狠搓了把臉,罵罵咧咧,動作卻十分小心的又将東西塞回了口袋。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背靠在廢墟裡勉強還能稱之為牆的東西上,看着遠處的海怔怔出神。
“什麼運不進來!你不要良心就喂魚去吧!”付醫生額上青筋暴起,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動不動就往下滑,他擡手将眼鏡取下,轉了轉已經十分松動的鼻托,長長歎了口氣,眨了眨眼後,付醫生用衣服裡側還算幹淨的地方擦了擦眼鏡,差不多了又重新将鏡片上已經出現裂痕的眼鏡戴上。
“付醫生。”般念張口嗓子啞得很,但他隻是微微蹙了蹙眉,又咧開嘴笑着朝付醫生說:“來坐會兒,這塊坐着不硌屁股。”
付醫生看着般念沒心沒肺的樣子氣上加氣,實在控制不住就朝着般念把氣撒了出來:“還笑得出來!沒物資了!學校沒本事接你們出去,連物資都送不進來!廢物,一群廢物!”
幾個月的相處,般念現在也沒有那麼怕狂躁模式的付醫生了,再說了他的鋸子放在學校上次過來又沒跟着拿來。般念隻呵呵笑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事情一樣,眼睛一亮,說道:“我這次肯定攢了不少軍功了,嘿嘿,我别年紀輕輕就和澤魯一個級别,那多不好意思嘿嘿。”
付醫生哼聲冷笑道:“還沒暈就開始做夢了?你連軍籍都還不是就想算軍功評職稱啦?人澤魯這幾個月是在扣屁股散步是吧,一頭海獸沒殺就等着你趕上來?”
被陰陽怪氣了般念也沒有不開心,反而笑得更厲害了,幹裂的嘴唇都笑着扯出了血,沙啞的嗓子發出的笑聲像是沒了燃氣的懸浮車起步熄火,嘎吱嘎吱,怪難聽的。
“上校。”法羅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來,越過蹲坐在地上的兩人朝站在後面兩步遠的澤魯喊道。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大家不喊澤魯教官而喊軍銜,澤魯罵過兩次,說你們他媽又不是老子手裡的兵,喊什麼上校。大家被罵了也不改,依舊上校上校的喊着。
澤魯知道他們突然改口的原因,就是因為知道,他才不想聽。
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學生,不說天之驕子,最起碼當初能被選來下福區曆練的,個個最起碼都是前途無量,隻要沒死在戰場上,好日子都還在後頭。
現在因為莫名奇妙的異種海獸,君帝出于對整個底比斯的考慮,擔心這些海獸攜帶不明病毒,也擔心原來的海病依舊具有傳染性,幹脆徹底關上了下福區和距離主國域最近的7區空道,禁止人們擅自進入主國域,封期不定。
就這樣被留在了下福區,強行從學生蛋子變成了擋在前線沒有軍人之名,有軍人之實的軍人。關鍵是他們無論時心性還是實力,都遠不及真正的軍人。
這種揠苗助長式的曆練,充滿了血和淚。也隻有真正殺麻了,才知道上校軍銜到底代表了什麼。
不過澤魯甯願他們笑嘻嘻和自己開玩笑冒犯自己,也不想他們這麼早就明白成年人的等級,尊卑,底比斯真的太多這種等級了。
澤魯朝法羅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般念在法羅開口時笑聲就像是被突然掐住了一般戛然而止。付醫生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剛剛是怎麼說的來着?
扣屁股散步?
付醫生臉闆着,不想說話。
般念腦袋一卡一卡地往後轉,轉到一半就被澤魯一手壓住腦袋,澤魯哼笑道:“想的挺美,再接再厲。”
般念和付醫生的神情同步僵硬,抱着的澤魯沒聽到的那點僥幸徹底消失。
澤魯沉默了一會後,補充道:“能活着就别死,活得久才能殺更多海獸。”
“嘿嘿我知道。”般念吊着怕澤魯算賬的心放下,笑道。
“你知道個屁!”澤魯一巴掌拍在般念後腦勺,般念一個不防備,直直的就超前倒去,還是付醫生反應最快把人拉住。
付醫生回頭罵道:“你怎麼不把他打死呢!用這麼大力!”
“我,我就一拍,沒用力。”澤魯對上付醫生莫名氣短,畢竟是可以救人的醫生嘛,在現在這個情況裡金貴着。
付醫生看着澤魯的表情,下巴微擡,自覺自己找回了場子,剛剛那點說人壞話的尴尬徹底消散。
“沒事,沒事,就是沒坐穩。”般念打圓場道。
“你是個屁沒坐穩,你是沒力氣了!”付醫生直白說道。
法羅聞言面色一僵,迅速口袋裡翻出半個面包就要遞給般念,般念邊擺手邊說:“我有我有,你自己留着。”
還怕大家不信,就要從口袋裡翻出那半隻營養液,但好死不死,剛剛自己這麼一倒,本來就蓋不緊的營養液又灑了一半在衣服裡。
般念面色一僵,微微垂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還是說着:“沒事,還有半點。”
大家都沉默了,付醫生隻覺得眼睛漲得很,他一直憋着的氣一下就發了出來,一巴掌拍掉了般念寶貝着的那點營養液,悶聲道:“都放變質了,别給我添麻煩,沒條件給你洗胃。”
“萬一沒事呢!多浪費啊!”般念真心實意地歎氣道。
法羅也坐到了般念旁邊,把手裡的面包掰開就要分給其他人。
付醫生和澤魯都沒要,般念本來也想拒絕,他知道這點東西現在有多貴,不,都不是貴,這在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但對上法羅的眼睛,般念強裝沒事的那些空話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接過了法羅的半個面包,垂着腦袋咬着,連謝謝都說不出口。
般念把面包塞進嘴裡,想借此堵住丢人的鼻酸,但是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