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他或許是相信聖誕老人會駕着雪橇給小孩發禮物的，也許過希望有人陪，希望家裡有溫度，不要總是一個人的願望。但每次睡醒，家裡依然隻有他一人，床頭放着的襪子也從來都是空的，于是長大便再不信這種童話，甚至不再向任何人提這樣類似的要求。

但偏偏季時澤一次又一次告訴他，這個傳說不是假的，他許的願望都能實現，隻是聖誕老人到達他身邊需要時間。

而現在，他坐着麋鹿到了，正在不斷實現他從小開始許的一個個心願。

方以則緩緩開口：“我下午想去萬景陵園看看我母親。”

話題轉折很快，季時澤有些疑惑，但下一秒又釋然地微笑，點頭應道：“好。”

“還有，我想和你...”

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并不容易，方以則把他整個人都埋進季時澤懷裡，面部表情全部藏進季時澤身上那件灰色羊毛衫裡，但那無法掩藏紅得滴血的耳垂卻是漫溢出那缱倦的真實情緒。

方以則醞釀開口：“我想和你...和我男朋友一起，告訴她，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季時澤臉上的疑惑徹底消失，擡手輕撫過方以則的發梢，輕聲道：“好。”

“不論去哪，我都陪你一起。”

*

晚上，方以則和季時澤回了基地。

其他人像是知道兩人會回來一樣，淩晨兩點，訓練室依舊坐得滿滿當當。

方以則進門的時候吃了一驚，動作快過腦子，轉眼便開始使勁兒，想把自己的手從季時澤手裡抽出來。

下一秒，卻是沒抽動。

季時澤牢牢握住了他手心。

訓練室其它幾雙眼睛帶着探究的眼光，齊齊盯了過來。

方以則愣神，轉眼像是反應過來，放棄了反抗。擡起另一隻手湊到嘴邊，牙齒輕輕一咬，藍白色護腕剝離落下，手腕上一直藏着的紅繩清晰可見，和季時澤手上那一條交相輝映。

“晚好。”方以則揮手，用戴着紅繩那隻手打招呼。

...

訓練室沉寂一秒，随後爆發出驚人的掌聲。

“好！”淩辰溪雙手拍得最用勁。

“哥，隊長，百年好合。”辛羽緊随其後。

賀西眼神複雜，最後上前拍了拍季時澤的肩：“這麼多年了，也算是苦盡甘來。”半晌，像個老父親一樣，握緊兩人的手：“以後好好過。”

方以則一一點頭回應。

對于他來說，他們同他一起并肩作戰，朝夕共處，說是他的家人也不為過。

既然确定了關系，也不用一直瞞着。

“經理人呢？說好的接龍...”淩辰溪開口，轉頭去找，卻是差點蹦起來：“我靠，趙經理，你咋哭成這樣了。”

趙宇抹臉，抹了一手淚珠。

淩辰溪也是被震驚了，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句話：“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嫁女兒呢？”

訓練室一陣淺笑。

“我高興不行嗎？”趙宇一抹鼻涕一抹淚，哭得一抽一抽的。

方以則就近遞了盒抽紙過去，卻是被趙宇抓住手腕，随後，哭聲更歡了。

“以則，這麼多年你真是受苦了。”趙宇哭着道。

這句話後，淩辰溪罕見地沒為了緩和氣氛接着開口。

像是察覺到什麼，方以則開口：“你們...都知道了...”

無法言說的身世，難纏的父親，像被拖油瓶一樣被踢來踢去的人生，以及随時可能給别人帶來厄運的他本...

“抱歉啊。”賀西開口，“昨天上午經理去你們家後，回來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沒辦法，隻好問了原因，才知道...”

“沒事。”方以則緊了緊季時澤的手，感受着手心炙熱的溫度，道：“都過去了。更何況，就算曾經一無所有，但現在我有你們呢。”

這是方以則以前從不會開口說的話，最多也隻是放心裡想想，絕對不會讓别人聽到。但或許是因為上午首次破例朝季時澤說過類似的話，再說出口時少了許多阻礙。

不用壓抑自己的欲望，方以則心裡默念，繼續開口：“和你們一起打比賽，一起訓練，一起吃住，我很開心，這裡就是我的家。”

方以則頓道：“所以，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用因為這個就可憐...”

“過去什麼過去，以則，我跟你說，這事兒還真就過不去了！”趙宇大手一揮，連帶甩出幾滴眼淚花：“明天我做主，全體放假！咱們去動物園！以則小時候沒去過，長大總要去一次！”

方以則被趙宇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有點懵。

賀西輕咳一聲，似乎明白此時不是開口的好時機但也隻能硬着頭皮道：“明天我約有訓練賽。”

趙宇臉一垮，哀怨望過去。

淩辰溪見狀，兩腳兩手一攤，腦袋朝後一仰，轉眼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不動了。

辛羽連忙起身，十分上道：“教練！淩哥他眼球都翻白了，明天訓練賽估計開不了了。”

“親，麻煩看看仔細呢？眼球那東西，是、黑、的。”淩辰溪咬牙切齒開口。

辛羽對他自己弄下的烏龍臊得慌，臉憋了個通紅，卻仍舊敬業地完成使命：“教，教練！你看，淩哥都病得詐屍了。”

“…”賀西無奈扶額：“我又沒說不去。”他頓道：“明天是約了訓練賽，但後天可沒有約。”

“真的？”趙宇、辛羽、淩辰溪眼睛锃亮，齊齊看了過去。

“哪能有假？”賀西是徹底被三人弄投降了，攤手無奈道。

噗嗤——

“以則？”趙宇順着聲望過去，看見方以則臉上的神情後，松了一口氣：“人就是得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

笑着笑着，方以則便覺眼眶有些發熱。

方诃漆在他心中根植的等價天平在昨晚被季時澤一擊粉碎後，餘下的些許殘片似乎到現在徹底消失不見。

曾經十萬塊換方诃漆一句誇獎。

一學年考試全A換方诃漆回m城一趟，見他一面。

到後面——

'不叛逆'乖乖聽話才能換他見他母親一面。

...

方以則握着季時澤的手，朝趙宇他們看了過去。

趙宇登時不哭了，因為他隐約看見方以則眼裡有盛滿的霧氣。

“喂喂喂，都打住啊。”淩辰溪當機立斷開口：“今天可是你兩确定關系的大好日子，水漫金山什麼的先留着，改天再來。”

“好啊。”趙宇指着淩辰溪，鼻子通紅，憤憤開口：“你多盼着我哭呢。”

方以則被逗笑了，眉眼朝上揚起，眼裡才積聚的霧氣登時散去。

方诃漆用10年時間教他學會了不再期待，卻總有人告訴他無需期待。

因為他想要的，會主動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