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住在這裡的人能正常生活,甚至能偶爾出門和人交往,那沒道理她不行。
深海之中,這座四面八方被水包圍的房間隔絕了與世界的聯系。它上面是堆疊在一起的無盡黑暗,下面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馱着房間的大龜擺着八隻腳,緩緩在水中遊蕩。渾濁的黑眼睛時而清澈,時而痛苦,時而充滿戾氣。
陶初然站在房間門口往外望,透明薄膜隔絕了此處與海水,有專門設備把水中的氣體抽出來填充到這裡。
與其說是水中房間,不如說它就是一片陸地。
一片……會移動的陸地。
那麼怎麼才能讓拉着房子的“馬”跑起來呢?
陶初然翻着自己一邊看研究資料一邊寫下的筆記,大緻有了想法。
想要讓它移動到目的地,首先得拉出幾個意識中能夠溝通的那個,然後滿足它的要求,就可以使用它了。
房間的入口正好在龜背的前端,再往前就是滑溜溜的龜頸。陶初然小心翼翼來到龜殼上,這裡被藤蔓纏繞着,如果從房間的結構上看,倒像是庭前的一個小花園。
這和回憶中的那套私人住宅似乎更像了。
她坐在凸起來的龜殼邊緣前,摸了一下巨型怪物光潔而濕潤的長頸,試圖引起它的注意。
這一摸陶初然才發現,原來龜頸的肌膚也并非想像中那樣光滑。手指拂過的時候,一個個圓片炸開掀起,試圖抗拒外來者的入侵。陶初然下意識把它們按壓下去,這次倒有了些想象中的觸感,絲滑了許多。
似乎是某種魚的鱗片。
但同時,圓片鋒利的邊緣劃過手指,留下了一道不太明顯的血線。
那一瞬間,似乎此方天地被什麼龐然大物注視着,連周圍的海水都為這壓抑的情緒焦灼翻騰。
陶初然倒是沒在意。因為讓小普提前做了基因測序,組合成這個四不像大龜的生物們都不算有攻擊性,生理和精神測評也還算平穩,至少不會突然暴起傷害她。
想想也是,如果坐騎都不能穩定,那房間的主人時時刻刻都得擔心半路翻船,住着都不能安心。
她淡然地收回手,指尖上隻有些許血絲,連一滴血都沒滲出。這對于陶初然來說根本不算受傷,她都沒打算處理傷口。
可一邊跟着她上下翻飛的小普卻落在了肩膀上。
“主人……”
機械刻闆的聲音似乎蘊含着什麼。陶初然“嗯”了一聲作為回應,一邊觀察着身下的生命,一邊點開自己制作的物種數據庫,往裡面增添了一些新的發現。
從她的手離開大龜開始,那八隻腿就靜悄悄地不動了。
坐騎和它拉的馬車都緩緩向下墜落,有那麼一瞬間,整隻龜似乎身體抽搐了一下,搞得上面的房子都晃了一晃。陶初然壓低身體,盡可能保持平衡,但好在晃動并不劇烈,隻一下就停止了。
“主人……”
小普又叫了一聲。
這次陶初然給了它一個眼神。黑色的瞳孔被門内洩露的光源映得澄澈明亮,但眉頭卻是皺起的,似乎在怪不懂事的仆從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機械鳥跳下肩膀,挨在陶初然手邊。它的身體是冰冷的,在陶初然剛剛出宮時,小普大多時候以虛影的形式出現,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越來越習慣用實體接觸她,頻繁說一些多餘的話、做一些多餘的事。
紅色的暗光從小鳥眼睛裡閃過。它分析了主人身上的傷勢,無論怎麼分析,都顯示其對于主人的影響不足0.01%。但小普并不輕視這次的事件,自從匹配了适合的藥劑。
透明的藥液從鳥喙中吐出,澆灌在指尖的傷痕處。因為本來傷口就不明顯,這下連血痕都不見了。
“您必須珍惜身體。”縱使知道說這樣的話并不會使主人有所改變,還也許會招來厭煩,小普還是無法自控地勸告,“請您務必不要受傷了。”
“我受傷的話……會怎麼樣?”
當小普違背她的指令,為她的手指上藥時,陶初然就已經停下了手中的所有事,低頭看着勤勞的小鳥繞着自己的手忙碌。
“我……”機械鳥刻闆的語調有些斷線,似乎像一個真正的人一般在思考着怎樣表達合适,“我……關節會僵化,中樞系統會停擺,任務指令無法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