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暗夜之下,身後是無邊綿延的冷硬建築,一切混亂厮殺都留在了建築裡。蛇窟裡的小蛇們好像也感知到了危險,安靜地像進入了冬眠。和陶初然初來乍到時不同,嚴密的戒備已經撤下,除了他們逃出來的一行人,再也看不到任何公民。
“哎?”伶鼬臉色沉下來,顯然交通工具的消失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像陶初然告了罪,瘦小的身體幾起幾落在視野中消失,去周圍探查飛船失蹤之謎。
紫菀則低着頭,神色倒是略微放松了些許。自從發現手裡的槍不受自己控制、女王又一次失血後,他就很沉默,這一路除了盡職盡責地生長出花葉掃除障礙,就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女王身後。
他沒想到最後還能有和王獨處的機會。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現在卻覺得隻要靜靜陪着她就很幸福了。
這種安心的感覺與生俱來,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看到陶初然擡起手,扯出來一片光幕,上面各種數據明明滅滅地劃過,在漆黑的夜色中襯得少女的臉魅惑绮麗。自從撤掉了僞裝,女性嬌美無暇的臉龐一覽無餘,隻要看她一眼,就很難再移開目光。
她的神情專注而恬靜,有一種和人相處時很難見到的安穩自信。紫菀和她相處時間不短,自然能感受到,在她眼裡他們加在一起都沒有眼前的數據有吸引力。
藥劑、機械、通信,這些她感興趣并擅長的東西,紫菀并不了解。他曾就職于星月宮,司掌女王倉庫中衣物這一部分,也曾期待幻想王能穿上自己設計、制作的衣服。但實際上王每天所穿的衣服都是藍幻準備的,倉庫中各種華美的衣物越堆越多,沒有主人的欣賞使用,也隻不過是一堆廢物罷了。
舊的衣服損壞、腐爛,然後被扔掉。新的衣服卻源源不斷向星月宮聚集,哪怕王上一次也沒穿過。他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居住在王都星的機會,明明和女王近在咫尺,卻隻能在每年歲祭上見到她一次。漸漸地,紫菀也覺得自己和那些破敗的舊衣服一樣,還未被看到就已經不合用了。
所以,當久久得不到女王的消息,又聽說身奉叛亂時,他選擇來到刑獄。他的狂化程度其實并不高,但是他的花和葉都已經腐爛,除了化作泥濘的肥料,用來供養更華美的衣服,已經不會再有其他作用了。
他的娃娃是他最後的幻想,這一次他終于等來了救贖。
無論是給了他希望和方向,還是把他從自殺和狂化中救出來,對紫菀來說,陶初然從來都是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所以,這一次,就再見吧。
他會好好完成任務的,為他之前犯下的錯誤贖罪,也為了今後有再見到王的機會。他見過了真實的王,就明白了幻想中需要保護的娃娃是多麼可笑。
這樣下定了決心,可紫菀自己也沒有自信,到底能在沒有女王的世界裡堅持到什麼時候。他希望這一刻長一點、再長一點,可是不一會兒,兩人就等來了飛船。
這艘飛船并不算很大,從漆黑的邊界線上呼嘯而來,很快就到了眼前。船身似乎有些陳舊,上面有着不太明顯的塗鴉,最醒目的位置上打着尺玉樓的标記。
陶初然很确信,她見過類似的飛船。并非軍用飛船的制式,卻為刑獄所用。正是帶她來刑獄的那一隻。
伶鼬從哪裡找來它的?
這樣想着,飛船在她面前停下,艙門打開,露出空洞洞的内裡。
陶初然沒有絲毫猶豫地關掉光幕,朝飛船走去。
“再見。”紫菀在她身後,往前跟了兩步,又停下了。
他難得大膽直視了她的背影。少女的身形瘦削嬌小,顯得黑色的罩袍空蕩蕩的,正如他在王都星上見到的那樣。
她逐漸和黑夜融合在一起,沒有回頭。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女王的身體很脆弱,這次的飛船配備了懸梯。她慢吞吞爬上飛船後,艙門自動合攏,飛船幾乎立刻啟動了。
紫菀在原地看着飛船越來越小,消失在宇宙中。因為愛慕而活躍起來的血液又歸于冰冷,得到又失去,他第一次感受到寂寞是如此難熬。
剛分别就開始思念了。
他幾乎要站成一塊石頭。紫菀花一夜凋謝,不再把自己的美麗展現給無關的人看。
空氣中她的氣息完全消散,紫菀再感受不到一點溫度,這才失魂落魄地打算回去。
然而在這時,天邊一架小飛船突然出現,嶄新的機型閃耀過亮麗的金屬光澤,流線型機身上采用了最新式的材質,足夠在宇宙中應對大部分危險。
飛船還未停穩,一道瘦小的身影就跳了下來。伶鼬東張西望:“我剛剛在刑獄後面發現了飛船。王呢?”
他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精緻的眉眼沉寂下來,在陶初然面前刻意裝出的無害立刻變為了令人膽寒的脅迫感。
紫菀也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因為被離别擾亂了心神,他所思所想全在女王身上,竟然沒有發現來接引的竟然不是自己人。
憂郁的臉上浮上了一絲淩厲,他為殺氣騰騰的伶鼬指引了方向,然後迅速回到了刑獄——
聯合刑獄的力量,封鎖周圍航道,一定要保護女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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