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根本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
銀環笑了,手微微擡起又放了下去。
她不太能接受别人碰她。這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事情。
碰了就害怕,就傷心,就傷得更重。
這樣的犯人是怎麼在他手裡活了這麼長時間的?
這時候銀環選擇性地遺忘了他在入獄之前對她飽含惡意的祝福——“要活得長一點”。
“脖子。”銀環點了點她的頸側,卻并沒碰到她,又重新問了一遍,“疼嗎?”
說實話,陶初然根本沒明白他的話題是怎麼轉到這上面來的。
此時她滿心滿眼都是蒼冥的事情。她可見到過狂化的蒼冥,既擔心現下的狀态和他無法溝通,又忐忑于能溝通的情況下如何溝通。
和紫菀、和銀環都能好好說話,和蒼冥……也可以的吧?
之前現場決定還好,現在知道一會兒要說話,已經提前緊張了,緊張得根本管不了别的。
臨時抽出一絲注意力給了銀環,連聲音都是顫的:“還、還行。”
怎麼又害怕了呢?
銀環輕輕歎息,蛇信焦躁地“嘶嘶”兩聲,以為是自己的話題太過逾越,碰觸了少女的禁忌。
“是我們的錯,沒有調查清楚就把你帶了回來。今天摘它下來也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過錯,對不起。”
他盡量公事公辦地說。
這是他自從有意識以來,第一次和人道歉。
銀環以為自己會不習慣,但實際上說出這些話時卻很順暢,就好像已經在心底裡說過千萬次,順着喉嚨自動就出來了。
“沒、沒關系。”
看上去可不是沒關系的意思。
現在如果碰觸她,會吓到往後跳開吧?
想象着這樣的畫面,銀環的豎瞳有些愉悅地眯起。
苦惱了,隻會殺人的軍官可不擅長哄女孩子。縱使這幾天他纏着參苓補了一些知識,但看她對待參苓不假辭色的樣子,他就知道參苓也隻是紙上談兵罷了。
銀環想了想,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精巧的小物件:“您現在應該也不想我當場請罪,為了表示歉意,這個送給你。”
他也注意到了陶初然并不想暴露她是王的事實,一句話裡“您”和“你”很顯然代表了兩種不同身份。
陶初然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銀環手掌上的“小動物”吸引了。
那是一隻亮晶晶的小蛇。它隻有一隻手掌那麼長,蛇身上一圈金色一圈黑色交替出現,形成了斑斓美麗的紋路。每一片蛇鱗上都鑲嵌着薄薄的一層寶石,銀環的手掌微微傾斜了一下,蛇身在角度變化時就像波光粼粼的水面閃閃發光。
最令人驚異的是,這件華麗的、本該充當女孩子胸針或者吊墜的珠寶竟然會動。銀環敲敲蛇頭,小金蛇就擺動着尾巴纏住了銀環的中指,把自己疊成了多圈戒指的形狀,三角蛇頭正好沖向主人,不滿地吞吐蛇信。
“誰做的?”
陶初然一下子喜歡上了這隻小蛇。隻一眼,她就看出來這隻小蛇雖然看上去簡單,但實際上結構精妙。如此小巧的機身沒有鑲嵌任何動力源,僅憑着機械本身的力量就能讓它做出複雜動作,制作此物的人在這個宇宙中也能稱得上是專業的機械大師了。
陶初然雖然本身專業并非機械相關,對比其他領域在此道上也不算有太大建樹,但總歸是精通的。她當然也能複刻出類似的機械,但是構思巧妙、結構精巧的作品總是能讓人眼前一亮、心情愉悅。
短暫的興奮讓她暫時克服了對人的恐懼,伸出手來。銀環把手臂放低,兩隻手齊平,大的硬朗骨節分明,小的柔軟無骨,看上去對比鮮明,不太搭調。但小蛇幾乎沒有猶豫的放棄了更為寬大的地盤,轉而向陶初然手上遊去。
金紋的身體扭動着打了個滾兒,小蛇在陶初然的手心蹭啊蹭,還伸出金屬的蛇信舔舔指根。因為對方隻是一條機械小蛇罷了,蛇身、蛇信劃過的地方泛起絲絲涼意,完全沒有生命纏繞上來時的黏膩感覺,陶初然接受良好。
小蛇也試着在她的中指上盤踞,但是陶初然的中指太短了,還剩老長一段尾巴豎在手心。小金蛇委屈巴巴貼了貼少女柔軟的指肚,把手指包裹得像一根香腸卷面包。
陶初然的另一隻手學着銀環的樣子,碰了碰蛇頭。小蛇一改面對銀環的蛇臉不善,借着力道遊上了另一隻手。順着手掌繞了一圈之後,它貼着少女的肌膚安靜下來,蛇頭銜着蛇尾,牢牢圈住了主人的手腕。
小蛇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動之後,就真的像一件昂貴的珠寶了。銜尾蛇珠光寶氣,每一枚寶石都像是量身定做,襯得少女的肌膚越發白皙,手腕越發纖細。
看着少女的注意力被轉移,甚至有些喜歡自己送出的禮物,銀環本來高高興興,一顆蛇心蕩漾得像泡在蜜水裡,連往日最喜歡的淩虐都抛在了腦後。但是,看着那隻不屬于他的蛇肆無忌憚地在少女手中遊走,占據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占據的地方,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一雙銀眸冷淡下來,警告般地看向小蛇。
他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