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好官。等我出去,就在宅子前給你立座墳,日日悼念。”
江雪寒掠過視線,一字一頓地說。
除了在京城那一遭,魏銘在她心裡還算是個好官,可她也沒辦法,心胸還沒有寬闊到舍小家成大家的地步。
秦策在她心中的地位和魚回風是一樣的,魏銘還遠遠比不上。
江雪寒撚了藥膏,徑直走向秦策,可又覺得後背滾燙,像被一團火燙了個洞。
進退兩難,萬般糾結。
魏銘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終于轉過頭,雲裡霧裡地說一句:
“這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不是嗎?”
不是對江雪寒說,而是對姜大力說。
“陛下”兩個字在江雪寒心上紮了個洞。她太敏銳,瞬間就懂了魏銘話中的深意,轉身的動作帶起一陣微風,發絲飄揚淩亂。
“淩雲志什麼?”
江雪寒後退一步,手中的錦盒差點沒捧住。她皺着眉,眼神顫動,又低聲确認一遍:
“我來柳州,和淩雲志并無關系。”
對于魏銘,江雪寒心中多少還有點埋怨的态度在裡面,來柳州的這段時日,兩人也是貌合神離。可對淩雲志,她不敢有半分怨言,隻有無盡的恐懼與陰影。
隻要提及這個名字,她就有股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姜大力的眼睛驟然瞪圓。
“魏大人,你怎麼說出來了?”
魏大人?姜大力的态度為何如此恭敬?
魏銘被麻繩捆成粽子,隻有幾根手指勉強能動。火光下,他手指微翻,捏緊麻繩的一端,隻見拇指粗的繩子寸寸開裂,逐漸松散,最終落在地上,
他邁過麻繩,氣定神閑,讓江雪寒恍惚想起在衙門中,見他的第一面。
那時她遭人暗算,同樣進退兩難,魏銘也是從她身邊邁過,給她解圍,又暗中将她推進早已挖好的火坑。
回憶與現實逐漸融為一體,江雪寒眼前恍惚,一個荒唐的想法浮出腦海。
“處子血根本不會身亡,對不對?”
說完,她不等答複,轉身地把藥膏抹在秦策的眉心。紅痣像燃盡的沉香,一點一點,緩慢消散。
密室裡隻留下一陣令人心迷意亂的香氣。
“處子血的雛形,你我應當是最熟悉的。”江雪寒對淩雲志如此敏銳,姜大力見瞞她不住,索性把話說開。
她掀起袖口,巍巍火光下,精壯的手臂呈出暖色,并不清晰,可江雪寒仍是一眼就望到了突兀的紅點——
形狀渾圓,色澤如血。
姜大力的掀袖子的動作仿佛與江雪寒形成某種隐秘的聯系。她同樣捂住胳膊,表情茫然。
或許,秦策眉心的紅痣還有另一種叫法:
守宮砂。
這是檢驗女子潔淨之軀的土辦法,給幼年壁虎喂紅朱砂,長成後搗為礦料,在出生的女嬰胳膊上點出一筆。
守宮砂與女子的腳一樣,外人輕易見不得,可又是媒人說親的一大籌碼——
守宮砂色澤越鮮亮,小女的身軀就越潔淨。若色澤如血,那便是及笄前從不與外男接觸的勳章。
新婚夜,女子圓了房,守宮砂一旦褪去,是無論如何都點不上了。
“……我隻是不懂。”
密室火光顫顫,每個人的臉上表情各異。
有的人位居幕後,陪外來者演一場身臨其境的好戲,而她看似是做選擇的那個上位者,其實,才是真真正正,從頭至尾都被蒙在鼓裡的那個蠢蛋。
“淩雲志,她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江雪寒像被馬蹄壓扁的蚌珠,慘白的面容,顫動的五官被碾成一粒一粒的碎片。
“諸葛鐵拳,薛星來,還有她身邊那麼多……”她哽咽,“那麼多女官。這世上英勇的女子多不勝數,她為何非要選我?”
一入宮門深似海。
自她踏上金磚,看見反射出的銀絲花樽時,淩雲志就沒打算放過她。
骨燈,綁匪,包括她刺魏銘的那一刀,再決心回柳州,又遇失蹤案,牌坊村發生的種種,還有魚回風,秦策被擄,淩雲志通通都算計到了。
甚至,這一切都不是算計。
江雪寒緩緩擡頭。
火光下,姜大力,姜真藝,魏銘三人并行一側,皆用同樣的目光看待自己。
這是什麼?
還是關于她“膽量”的測試?
為此,送上她父親的頭顱,還讓整個牌坊村的女人喪命。
“江雪寒,你以為淩雲志是誰?”姜大力歪着頭問。
“心狠手辣,把往魔窟裡推的魔鬼!”江雪寒痛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