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是哪裡的話?”洛北笑道,“哥舒副使還欠我一杯喜酒,今次當着太子殿下的面,他可算不能賴賬了。”
哥舒亶知道他說的是和百合小姐的姻緣,他已是成婚了的人,聽到此話,還是臉上一紅:“罷罷罷,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喝,如何?”
“好歹等我把隊伍帶回再說吧。”洛北沒有真的要讨他這杯酒的意思,聞言隻是擺手:“對了,我還從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是表親?”
“是殿下擡舉我。”哥舒亶解釋道,“我的叔叔,前任于阗鎮守使哥舒道元将軍娶了于阗公主,也就是太子殿下的姑母為妻。所以這樣一算,我也是殿下的表親了。但這于阗城,我可是第一次來。”
尉遲勝道:“既然如此,我可樂得做個東道。今天兩位幹脆不要回城,我命侍從回去整治酒水菜蔬,請兩位——還有洛将軍手下的這些騎兵兄弟們宴飲一場如何?”
哥舒亶與他是親戚,聞言欣然應允。洛北卻道:“這樣怕是不太合适。”
“洛将軍,我知道你清廉自持,平日裡除了處理事務,演練兵馬,絕不離開軍營一步。我們送來的金銀器玩,你也從來不收,如今隻是一頓酒飯,你就不要推辭了吧。”尉遲勝笑道,“實在不行,你就當是我表弟掏的錢,如何?”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洛北也不好再推,免得有冷漠無情之嫌。
尉遲勝見他點頭,即命随從回城傳命,末了又道:“酒菜整治好還需些時間,趁此機會,不如帶着我這表弟走一走這大漠深處的胡楊林,這可是中原難得一見的景象啊。”
洛北點頭應允。三人各自将馬綁在林木之上,信步向胡楊林深處走去。此刻正值秋日,胡楊林匆匆金翠,下方河水如碧,正是一副人間仙境的景象。
“哥舒副使怎麼有空到于阗來?”洛北好奇問。這幾年四夷平靜,惹得皇帝李顯起了平定突厥——這一尚不臣服的對手的心思。
李顯一邊向天下廣征平戎策,一邊改派戰功赫赫的将軍張仁亶前往靈武,取代沙吒忠義的靈武道大總管職務。
張仁亶一到任,便出兵前驅,把突厥勢力趕出了陰山南麓,又在黃河北岸,陰山腳下修築三受降城,三城成犄角之勢,皆以大軍把守,守望相助,使得突厥騎兵不敢再輕易南下。
“洛将軍,張大總管到任之後,朝廷便征召我回長安擔任羽林衛中郎将。”哥舒亶苦笑道,“我如今已經不是赤水軍副使了。”
“哦?”洛北望着他一臉苦澀,不由得開解他幾句,“你不必擔心,我猜聖上的意思,是想把你家世襲的孤舒州都督職務還給你。”
哥舒亶沒想到這茬,聞言隻呆呆地看着他:“公子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時激動,竟把舊日的稱呼喊出來了。
洛北不願當着尉遲勝的面猜度李顯心思,隻謙虛道:“我也是胡亂猜猜,你想但凡本部首領,總要有族親入朝為宿衛。你家上一代有哥舒道元将軍,但你這一代,因了西突厥諸事,恐怕還從未有人入朝宿衛過,所以聖上征召你入宮宿衛。”
哥舒亶聽他這樣解釋了,臉上才露出和緩笑意,忍不住大倒起苦水來:“唉,洛将軍不在長安,可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過得是什麼日子。皇後勢大,武三思也權傾一時,我們護衛皇帝也就罷了,還要受武家和韋家那幫混賬的氣,有時候我都覺得,長安雖然錦衣玉食,但遠不如我們在邊境自由自在……”
洛北見他再說就要說些宮中機密,忙開口打斷他:“好啦,好啦,知道你委屈得很。哎,那邊有座寺廟,都說于阗是萬佛之國,佛法很靈,你不如去拜一拜,抽支簽來看看?”
哥舒亶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座小廟坐落在胡楊林中,小廟不大,卻收拾得甚為幹淨整潔,門前石子鋪路,門後瓜果飄香。
大漠之中,人迹罕至,還有這座小廟存在。哥舒亶心下也起了興趣,進廟去對廟中神像頂禮膜拜一番:“但願神明保佑,大唐盛世再臨,我哥舒亶可以發揮所長,不要再夾在這些事情之中。”
洛北不信鬼神,故而他路過此廟多次,也沒有進去看一看。這次他也隻立在廟前的石塔下望着檐牙上的神獸和藍天:“太子殿下,這廟的形狀不像是佛寺,也不像是祆寺啊?”
尉遲勝笑道:“洛将軍好眼力啊,這其實是道教的寺廟,供奉的神明麼……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就是此方土地。”
“哦?”洛北好奇笑道,“這麼說,附近有漢人聚落?”他上前半步,打量那座神像高鼻深目,一雙眼睛卻是由純金所點,顯得蔚為可敬:“但這神像……倒不像我聽過的任何一個道教神明?”
尉遲勝笑容更盛:“不錯,此地附近确有漢人聚落。而且供奉的也不是道家諸神,而是一位突厥人。”
“突厥人?”哥舒亶從廟中走出,聞言也頗感興趣,“什麼突厥人?室點密大汗還是統葉護可汗?”
“都不是。”尉遲勝輕輕搖了搖頭:“兩位可曾聽過,烏特特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