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無垠的純藍天空之上,金雕正在展翅飛翔。下方一片金燦燦的胡楊林旁,千匹駿馬疾馳飛奔,馬蹄聲聲濺起濃煙滾滾,不見騎手容貌如何,隻見唐軍大旗在陣前飛揚。
金雕張開雙翼在空中盤旋滑翔,最終落在衆人之後的一身白色獵裝的俊朗青年肩上。此人正是執掌這隻騎兵隊的于阗鎮守使,洛北。
洛北梳理了一下金雕的毛發,從馬鞍的袋中揀出一塊肉幹喂給它。
金雕随他已有數載,早練就一身狩獵本領,此刻并看不上這隻小小肉幹,隻把頭歪到一邊,要自家主人多摸他兩下。
洛北笑道:“你倒是會挑嘴。”
此刻千騎奔騰,如風雲卷地而去。他卻催馬慢行,跟在後方,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
金雕向他撒夠了嬌,展動兩下雙翼,飛回空中去了。洛北見它飛到空中,從馬上取下一隻大弓,弓弦一松,向前放出一隻響箭。
馬背上的一衆騎兵聽到響箭破空而來,紛紛催馬疾行——洛北行前有令在先,響箭一響,他即刻出發,被他追上的,休息日再加練一天。
自打這位年輕的鎮守使洛北将軍到任,于阗軍的衆人便過上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日子。白日裡練行進、隊列、摔跤、射術、騎術等諸多技能,晚上還要學文字、兵法、西域情勢……七日裡才有一日休息。要是這一日還加練,這一日日的還有什麼意思?故而響箭一響,衆人都催馬狂奔起來。
群馬行進之中,雖本有次序,也架不住這樣忽而一提速,當下隊列便有些亂了。巴彥與一衆洛北的親兵本都持旗在前,但于疾馳之中回身望去,後頭已經亂了序列。
巴彥輕輕舞動大旗,對一衆親兵喝道:“調整隊列!調整隊列!”他身形本高,怒吼之下,聲如洪鐘鳴響。
衆親兵聞言,都知道他擔心的是次序一亂,若有人不當心摔下馬來,便要受這千軍萬馬的踩踏之苦,紛紛打出旗語,要求本隊本列重整隊形。
洛北見隊列在大旗調配之下,漸漸嚴整,眼中不由得露出嘉許笑意,但他速度不減,借着一個緩坡的功夫,已将五分之一的騎兵落在身後。
那些騎兵見落在他之後,心知這加練是免不了的了,各個勒馬停止,臉上灰心喪氣。
其餘衆人還在疾馳,眼看玉河河道的拐彎處就在跟前,都露出笑意——依照練前規定,此地就是終點。
巴彥一馬當先,最先沖到一條宛如銀帶的玉河邊,他驕傲地跳下馬來,把大旗往河邊一豎,笑笑地向後行的同僚們喊道:“衆位!我可又是第一!”
阿拔思第二個到,見他驕傲,不由得哈哈大笑:“巴彥老兄,将軍可說了,你第一個到不算,得隊中兄弟都到齊才行。我可看到你隊裡有人掉隊了!”
巴彥心裡也有些擔憂自己疾馳之間落了人在後頭,但此刻嘴上卻不饒人:“阿拔思,你可别高興得太早,是誰上次率隊和我隊比騎射,輸了一桌大酒的?”
阿拔思哪肯向他低頭:“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要是你能率隊奪得第一,我請你這頓大酒又何妨!”
他們話語之間,已有大半的騎兵到達終點。洛北也到了,他騎馬巡視一圈,清點人數,半晌過後,才指了指一邊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的一個漢人道:“這次倒是知運的隊伍第一個到齊。”
“郭兄可以啊!”巴彥重重地一拍他的肩,“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是屢拔頭籌,改日咱們一對一地較量一番,如何?”
“就是。”阿拔思也笑道,“郭兄長于箭術,巴彥老兄精于拳腳,你倆比試,還真不知道鹿死誰手。”
郭知運哈哈一笑:“一對一的較量,我肯定不是兩位的對手。隻是年歲較大家虛長幾歲,在軍中曆練過,知道怎麼保持隊列穩定罷了。”他一擺手,“我這點道行,說給大家也無妨,就是派騎術好的兄弟壓陣在隊列最後——有他幫扶落後的,督促不敢前進的,隊列自然就都能趕上。”
洛北在一邊輕笑:郭知運是他的親兵之中為數不多的漢人,更是唯一一個出身名門之後的。郭知運的父親曾任伊州刺史——對這樣的人來說,要行進中保持隊列穩定不變簡直是從小到大的基本功。
他們三越聊越起勁,在一起探讨了帶兵之道。洛北聽了片刻,便丢下他們,開始登記起此次賞罰:
獎郭知運全隊次日放假一日,按時達線者自由活動,被他追上的倒黴鬼……便隻能休息日再來加練了。
他雖然操練極嚴,但處事公正,賞罰分明,加上每每加練,他自己也親自下場指點。衆将士無不對他口服心服。
“洛将軍!”遠遠地有數騎從河岸疏林走了出來,為首者黃袍高冠,正是于阗太子尉遲勝。他身側一人着一身绯色戎服,高鼻深目,面容英武,卻是洛北數年不見的哥舒亶。
尉遲勝策馬幾步,來到他面前,笑道:“我這表弟奉命護送姑母前來探親,聽說你在這裡,便央着我帶他來。我隻好陪着他來了,怎麼,沒打擾你練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