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反手持刀,神情自若,衣襟随風飛舞,立在一端看着沙吒忠義。
沙吒忠義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一手指了指哥舒亶,道:“這小子和我說你就是當年三箭救下阿史那斛瑟羅的那個将軍,還說他在你手下沒能走過幾招——我一開始還不信,如今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他這樣一笑,帳中氣氛也如冰雪消融般活躍起來,刀刃和槍尖都被收了起來,各個将領無不捧腹大笑起來。
剛剛那湊趣的副将又開了口:“不怪大總管小看了洛明府,誰知道洛明府這副俊雅清貴模樣,還能是身手絕佳的高手呢?”
“就是,我還聽說洛明府到了鳴沙第一件事,就是誅殺了鳴沙河中為非作歹的惡魚。”另外一位副将也笑道,“可見洛明府不僅身手了得,還精通騎射啊……”
帳中吹吹捧捧的聲音響成一片,洛北收刀回鞘,面容也露出三分笑意:“沙吒将軍……”
沙吒忠義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自我從長安來了鳴沙,再也沒有和人這般暢快淋漓地打過一場了!”
他走下中軍帳,已如多年老友那般把手臂搭在了洛北肩上,又招呼左右:“都愣着幹嘛?還不快拿酒來!”
哥舒亶長出一口氣:“我這就去拿!”
洛北暗自在心底搖了搖頭,他現在算是知道哥舒亶這數年不改的直率沖動是從何而來了。
酒壇端到中軍帳中,沙吒忠義率先開了一壇,往洛北碗中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洛明府,我與你一見如故,見你人才出衆,是真心想結交你這個朋友,來,将酒幹了!”
洛北微微一笑,與他将酒碗一撞:“承蒙将軍看得起我,我先幹為敬。”說罷,一仰頭将碗中之酒喝了個幹淨。
“洛明府豪氣!要我說,姚相公可是大錯特錯,放着你這麼一個大才不在軍中任職,非要把你弄到長安去當什麼職方司郎中。無趣,無趣!”沙吒忠義說罷,又要往洛北碗中倒酒。
洛北忙伸手止住他的動作:“沙吒将軍,下官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要事?”沙吒忠義微微皺眉,像是有幾分不悅,“是平流民的事,還是買田地的事啊?我雖然是靈武道大總管,但并不直接管理地方行政,這樣的事情,你應當去靈州找李貞啊。”
洛北已從沙吒忠義的話語中聽出他幾分不悅,隻得拱手道:“我前來鳴沙赴任之前,已在靈州拜會了慎交兄。開田也好,安置流民也好,都向他禀報過。但我今日要說的這件事,非你沙吒将軍出手相助不可。”
沙吒忠義來了幾分興緻:“哦?你說來聽聽?”
“下官想問将軍借精軍二百,随我起贓!”
“起贓”二字常與金銀财寶連綴在一起,在場的不少将領紛紛投來目光,洛北仿佛渾然不覺,隻看着沙吒忠義。
沙吒忠義自然也來了興緻:“哦?什麼?有多少錢?”
洛北道:“沙吒将軍可聽聞前任趙縣令突然被殺的案子?”
沙吒忠義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查案的禦史到鳴沙時,還到軍中和我喝過茶。”
“下官到鳴沙之初,确為此案所累,不敢來拜見沙吒将軍。”洛北笑道,“但此案如今已經告破,兇手不是别人,正是趙縣令自己。”
他删繁就簡地說了一番趙縣令如何貪贓枉法,斂财無數,把鳴沙縣的府庫當成自己的私庫,而後此事被顧縣丞發現。趙縣令便臨時起意,設局殺了顧縣丞,讓顧縣丞換上自己的衣服,找來野獸,造假了一個“趙縣令遭到野獸襲擊,屍骨無存”的現場。
“而他則扮作‘顧縣丞’模樣,潛藏在縣衙之中,待我這個繼任縣令也未能識破這個陰謀,便可以帶着鳴沙府庫中的金銀财寶遠走高飛。”
這一番離奇謎案聽得人人入迷,幾個将領連酒都不喝了,隻看着洛北這邊。
洛北也不在意:“但我識破了他的陰謀,将這危險兇犯扣押起來,嚴加拷打之下,讓他吐出了實話,他說有一半金銀财寶在鳴沙附近的一個機密地點,還有一半則被人藏起來了,不知所蹤。”
沙吒忠義恍然大悟:“竟是這樣,你問我借人,是要去那鳴沙附近的機密地點起贓?”
“不錯不錯。”洛北笑道,主動往自己碗中倒了一碗酒:“将軍,有了這筆府庫資财,下官也好置辦些東西,前來慰勞慰勞将士們呐。”
沙吒忠義哪還用他講得這麼直白:“洛明府,我不是說了麼,我是真心想結交你這個朋友。不就是二百精兵嗎,借你!叫哥舒亶領人和你一道去。”
洛北臉上笑容不變:“今日還不是時候,我隻想請将軍應允我這句話,以及……勒令鳴沙所有赤水軍官兵,自今日起不準随意出入軍營!”
沙吒忠義聽出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怎麼,洛明府,你懷疑我這軍營成了賊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