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睡了。”
洛淮縮在寬大的棉服裡,被楚尋扔在了那張還帶着灰塵的小床上。楚尋放下洛淮,松開蓋着他眼睛的手,轉身準備離開。
沒什麼光線的閣樓一片昏暗,洛淮什麼也看不清,但是福至心靈,他不抱希望地嘗試着伸手,卻正好扣住了楚尋的手腕。
一切都那麼安靜,靜得洛淮甚至能感受到楚尋清瘦有力的腕骨下血液有規律輸送的聲音。
“什麼事?”楚尋問:“你最好不是要我給你加床天鵝絨墊,小少爺。”
洛淮用力搖了搖頭,然後想起這裡一片黑楚尋看不見,連忙出聲解釋:“不是。”
其實這種程度的黑暗對楚尋來說視物無礙,他把洛淮認真搖頭的樣子看的一清二楚。
洛淮其實想問,明天我醒來你還會在嗎?
可是楚尋前面說的話已經很能表達态度了,他随手救了個人,并且暫時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利用價值。
所以洛淮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隻能獲得一個标準的楚尋式調侃的回答。
他落寞的垂下眼,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下次……下次能不公主抱嗎?”
怪不好意思的。
楚尋勾了勾唇角,戲谑地問:“沒看出來你不樂意,不是抱得挺緊的嗎?”
洛淮現在非常尴尬,他胡亂地回答了兩句,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隻是他手指下滑的時候正好掠過了楚尋的掌心,一觸即分時,竟也像片刻的五指相扣。
洛淮躺在那張單人小床上,不知道為什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口深處出現了一陣莫名的慌亂和酸澀,他忍不住用手輕輕按住胸口,可是并不知道這份心情的來源,也不明白這種情緒是什麼。
是因為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嗎?
他說不清楚。
在這種心情之下,長途跋涉的少年明明已經可以累得倒頭就睡了,但他還是努力支着身體,小聲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楚尋說着什麼。
在楚尋眼裡這都是廢話,他沒耐心回答,但是也沒有一走了之。
他能清楚的看見,洛淮甚至按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傷口,來讓剛剛已經困到點頭的自己清醒過來。
于是他問洛淮:“你在做什麼?”
怪蠢的。
洛淮身體僵了一下,慢慢的回答:“沒什麼,對不起,晚安。”
他其實是怕明天一早醒來就看不到楚尋了,所以才努力搜刮着自己腦海裡能說的話題。
雖然他知道這樣做很無聊。
楚尋歎了口氣,破天荒地上前走了兩步,把洛淮散開的棉服蓋好,難得配合地對他說了一句
“晚安。”
這句話像一個魔咒,洛淮的意識再也支撐不住,就這樣墜入了深沉的夢境。
而夢境極其安穩,他蜷縮在一個冰冷又幹淨的懷抱裡安安靜靜地待着,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用做。
在暴風雪中,那好像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楚尋轉身離開。
他踩着木質樓梯下樓,壁爐的柴足夠燃燒一整夜,整個房間都溫暖了起來,隔絕了外面的風雪。
可是他一步也沒有停留,徑直拉開了緊閉的房門,離開了這個暫時溫暖的小屋。
在風雪中漫步的男人神色閑散淡然,好像隻是簡單的路過了一個少年的片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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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清晨陽光反射在蒼白的雪地上,從閣樓的天窗裡落進來,正好在洛淮身前打下明亮光斑的時候,他才緩緩睜開了眼。
纖長的鴉羽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他眼前是一片幹淨的陽光。
自己已經差不多能正常視物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出現時,洛淮想也沒想的翻身下床,第一時間跑下樓梯。
隻是腿傷還沒好,他跌跌撞撞的跨了兩步,就差點腿疼到沒站穩從樓梯上滾下去。
還好他抓扶手抓的及時,隻在肘側留下了一塊小小的淤青。
雖然也很疼,但是洛淮全然不在意,他飛奔到一樓,緊張又激動的掃視了一圈,下意識地開口就要說些什麼。
可是想說的話如同棉絮一般堵在喉間。洛淮的眼神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
好像……空無一人。
他垂眸站在原地,這個時候,手臂上的那塊淤青突然非常明顯的疼了起來,疼得他感覺心裡都有些難受。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響起,原本垂着頭的少年猛地回眸,眼睛還是亮晶晶的,就這樣直直盯着門口。
可是那裡什麼也沒有,剛剛隻是某種動物掠過雪地發出來的聲響而已。
洛淮一言不發,直到他看到了桌上随意扔着的一盒香煙,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打火機。
洛淮握住那盒煙,抵住其中的一支,相當笨拙的用打火機點燃了它。
少年纖長的手因用力而變得骨節突起,甚至泛白。
唇角不自覺地顫動了幾下,他才叼住那根香煙。
很奇怪,明明第一次的時候并沒有被嗆到,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這支煙極其辣口,嗆得他甚至流出了眼淚。
洛淮在青色的煙霧裡安靜的仰頭,慢慢地想
——這根煙,好像也并不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