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遇到他了,有人沒有。
有人見到他時,他正在拿繃帶擦拭鋒.刃,也有人見到他深入怪物群裡,厮殺得滿地血腥。
相比起怪物,他也如同怪物本身。
星網論壇上炸開了鍋,這個話題一時之間有了和舞會相持的熱度。
“……是哨兵吧?什麼等級啊?”
“不知道啊,沒人見到他用精神力。”
“啊?不用精神力怎麼殺怪啊,用武器幹殺嗎?”
“瘋了吧?難道是進入狂化了?”
“但基地沒有警報。”
“天哪……還不如狂化呢。正常的初級向哨會獵殺三個多小時嗎?這種人肯定天性嗜.殺。”
……
*
殘缺的新月綴在夜空,荒涼的赤紅大地透出幽幽的冰涼。明明沒有高聳的事物,沒有樹、沒有山丘、沒有古墓,地上卻憑空出現了群魔亂舞的陰影。
周遭徘徊着冷酷、血腥味和不可名狀的邪惡氣息,某種可怕又怪誕的聲音萦繞在夏明餘的耳畔,仿佛重複的、含糊的低語。
這一切都像被詛咒了一樣。
夏明餘跪在地上,雙刀深深地插.入幹涸的大地,再起身抽出。鋒利的刀面已然變得斑駁。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而此時在地面上留下的刀痕,仿佛深重的疤與罪。
繃帶早就用完了。到後來,夏明餘就用大地來擦去刀鋒上的肉沫。而現在,冷兵器都已經鈍了。
夏明餘站在詭異的荒原之上,以肉眼直視血月,如同在向永不隕落的神祇朝聖。
祂低沉的喉音是如此親切,讓夏明餘滿身黏膩的怪物血液都燙了起來。
“你能聽到虛空中的呼喚嗎?”
“……皮卡。”否認的意思。
夏明餘仰頭望着慘白的月亮,眨眼間,又是血紅的圓月,再眨眼,恢複正常。
他喃喃道,“我想,有什麼東西在幹擾我……呼喚我……引誘我……”
現在才剛剛下午,但基地外的天空已經升起了雪白的月亮——這是現實,或者一場徹頭徹尾的谵妄。
在末世開始時,那顆虛妄的隕石墜落于海洋,甚至幹擾了這顆星球的自轉,原本規律的自然周期被破壞,之後一步步潰散。
宗.教裡,路西法在混沌中墜落了九個晨昏進入地獄,成為撒旦,徹底失去了上帝的仁慈和垂憐。
這顆星球在錯位的自轉後,陷入噩夢般的混亂,永恒地失去了原本的日月。
“夏明餘先生。”聖所稚嫩的孩童聲線響起,帶着怯生生的試探,“請回家吧,夏明餘先生。”
他獵殺的怪物數量早就超過了結課标準。夏明餘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他緩慢地問,“已經多久了?”
“三小時四十七分鐘,半小時後将迎來第二波怪物潮。”
夏明餘拖起沉重的軀體,用雙刀當拐杖前行。
人在沉浸于殺戮時,是無法感受到他的人性在逐漸扭曲和剝離的。
當你循序漸進地、有條不紊地揮刀時,麻木會比恐懼更久地占據你的心髒。
但今天的他,似乎太過火了。
一向克制的理智徹底脫缰,在無盡的殺戮之間體驗到了奇異的快感,如同陷入黑甜鄉般的谵妄,視腐屍為盛宴,視鮮血為瓊漿。
……不,這不該是他。
夏明餘望着逐漸飛近的飛行艇,沉聲命令道,“查詢精神污染。”
“在安全範圍内,夏明餘先生。”
“告訴我絕對數值。”
“3490,先生。”
夏明餘虛脫地勾起嘴角,“哈……真是。”從來沒遇見過的數值。
脆生生的小孩聲音問道,“夏明餘先生,您原來就如此适應戰場嗎?”
極少有人會在第一次踏入戰場時如此平靜,甚至于連心跳加速都吝啬,仿佛習以為常。
夏明餘從重生開始就沒有隐藏一身本領的打算,此時隻是淡淡道,“不,是我天賦異禀。”
聖所乖乖閉嘴了。它很難反駁一個S級對自身天賦的自誇。
*
飛行員看到夏明餘時驚恐地屏住了呼吸。
夏明餘藏在護具下的眼睛很冷很淡,盡管此時的他還不知道星網上的爆炸性讨論度,卻已經在飛行員的神情中察覺到了端倪。
将雙刀擺回武器庫,脫下肮髒腥臭的護具,夏明餘重新露出了惑人的面龐。
在滿地髒污的恫吓中,精緻的美貌更像是美杜莎的殺手锏。
飛行員緩下心跳,艱難地吞咽着口水。不出意外,他就是星網上被瘋狂讨論的白鴿學員。
幸好整個返程間,身後的人都安靜地坐在飛行艇的長椅上閉目休憩。
過于頻繁的刻意窺視,終于讓夏明餘忍不住睜開眼。那雙原本溫暖風情的桃花眼裡,此時還有尚未褪去的冰冷戾氣。
對上夏明餘的視線後,飛行員受驚地專注在路線上,不敢再瞥眼偷看。
聖所屏蔽了飛行員,對夏明餘說,“夏明餘先生,星網上現在有很多關于您的讨論,您需要查看一下嗎?”
“關于我?”
面前彈出了星網的熒色彈窗,夏明餘一目十行地看了幾眼,很快關掉了。
他的神情很平淡,聖所問,“您不在乎嗎?”
“我的身份沒有出現在上面。”
夏明餘勾起嘴角,語氣柔而輕緩,“而且,在戰場上堅持三個小時是瘋子,三十個小時就是英雄。”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
聖所沒有回答,隻是閃了閃。
那股籠罩着夏明餘的精神力監視,短暫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