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餘愣了一下,禮貌地微笑道,“謝謝您的關心,我挺好的。”
哨兵的眉間仍然蹙着,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好,我是鞏子遼,你呢?”
“夏明餘。”
鞏子遼點了點頭。他上次見到這位向導的時候,他被阮從昀傷得很重,處在昏迷狀态中,被殷成封送來治療,而向導眼下的狀态也不容樂觀。
向導桃花眼下的小痣和清淡的微笑交輝,美得豔麗濃烈。
不得不說,同時擁有弱小和美貌,是一種無從生存的罪惡。弱勢的美,會變相成為讓人想亵渎的美,被踐踏為完全反義詞的、低廉而粗俗的東西。
但聽殷成封的口風,這位向導的等級不低。
那為什麼還會這麼虛弱?
前面的人群傳來熱烈的驚呼,是謝赫出現了。
無人上台為謝赫加冕,因為謝赫已經站到了末世權力的最高點。敖聶死後,沒有人再有資格為他授勳。
在謝赫露面之前,人群如同攢聚的、劇烈燃燒的火焰,而在謝赫如期而至後,這團燥熱的火像被漫天的冰雪覆蓋,所有人蓦地噤聲,屏息斂氣。
謝赫披着長及腳踝的軍制風衣,兩肩挂着肅穆華麗的彩.金榮譽徽章,襯出他挺括的肩線。
锃亮的黑色長靴緩緩邁上紅毯,再往上,勾勒出緊緻修長的雙腿和勁窄有力的腰腹。
雕刻着首席哨兵徽章的皮質軍.帽低壓下來,過肩的狼尾頭發披散在身後。帽檐略微遮住了謝赫冷淡清俊的眉眼,但霜雪般的氣質卻依舊逼人。
精确到身體毫厘的控制力,仿佛蘊藏着一個浩瀚的宇宙。
——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可怖的精神力威壓。
僅僅出現,謝赫就熄滅了所有人的心思。那絕非隔着安全的星網屏幕可以想象的力量,也絕非可供人娛樂消遣的強大和莊嚴。
那是單人收割S級境、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是不為人知的極強精神污染。
夏明餘緊盯着謝赫的身影,鞏子遼感受到了他的緊繃,好奇地問,“怎麼了?”
夏明餘失神片刻,微笑着搖搖頭,“不……沒什麼。”
隻是,每次看到謝赫的時候,他都會回想起穿透他胸口的刀鋒,不明又不甘的死亡。
之前隻是在白噪音室裡有過短暫的照面,夏明餘就已經在心裡拉起長鳴的警鐘。
而此刻,夏明餘在清醒狀态下望向謝赫,一雙桃花眼潋滟清明,透出沉靜的思索。
——他真的能夠逃過死神的鐮刀嗎?
鞏子遼真是對這位向導充滿了好奇。
被阮從昀重傷,被首領放過,又被殷成封親自送來治療,居然還能在暗影工會大樓安然無恙地自由出行。
受這份好奇驅使,鞏子遼在看到夏明餘之後,沒有像其他高級同僚一樣走到頒禮台前,而是停在了夏明餘身邊。
首領算是對他非常不錯,但現在,他卻對首領充滿了冰冷的審視。
——是的,審視。
鞏子遼見過了太多人,能很清晰地分出來。
不是崇拜,不是敬畏,更不是恐懼,而是如同冷漠的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分析和切割。
謝赫在台上開了口,聲音被基地自動放大數倍,清晰得如同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感謝各位的信任。”
淡而寡淡的語氣,如同冬潮裹挾金屬,襯出清冷得似乎有抛光質感的聲線。
年輕卻沉穩。人們恍惚驚覺,台上的謝赫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但不會有人還覺得他青澀稚嫩。
他是出鞘的利刃,殺戮的戰神。
謝赫的說辭很簡單,沒有贅餘的場面話,“白鴿學院,一切為了人類的至高利益……”
謝赫仍在繼續,但這話落下後,夏明餘周圍有人啐了一聲,“說得漂亮,平時基地裡死那麼多人,怎麼沒見他出手?”
謝赫的簇擁者還沒來得及出口反駁,一旁冷冷清清站着、一直沒表現出傾向的夏明餘就已經出聲道,“如果沒有謝赫的奉獻,南方第一基地會存在嗎?”
這話不假。基地一開始的建成,就是由末世第一批踴躍的向哨保駕護航的,而謝赫的職業生涯覆蓋了所有重大事件。
那人輕蔑地瞥了一眼夏明餘,“哈,少了一個一個謝赫,這世界還能不運轉了不成?”
鞏子遼抱着肩,對夏明餘會怎麼反駁很感興趣。
夏明餘輕淺地笑起來,粗略地數出幾個謝赫收割的、耳熟能詳的S級境,“庭達羅斯之境,莎布尼古拉斯之境,奈亞拉托提普之境,猶……”
不,按照時間線,猶格索托斯之境目前依舊難以攻克,在以黑洞般的吞噬力量席卷和擴張自己的領地。
夏明餘繞了個彎,柔聲道,“這些境,你有收割過哪怕一個嗎?如果不是謝赫,你猜,你是站在這裡說風涼話,還是早就身首異處了呢。”
哨兵被夏明餘堵得氣急又無話可說,夏明餘則又安靜下來,平淡地看向頒禮台,仿佛剛剛那些維護的話都不是他說的。
夏明餘的态度很明晰,于小我,謝赫或許充滿威脅;但于大我,謝赫的确毋庸置疑。
鞏子遼看了眼台上語氣平淡、無動于衷的謝赫,他正好結束了最後一句話。
雷動般的掌聲後,謝赫淡淡地掃視了一圈台下暗影工會的橫幅,淺色的、波光流轉的眼睛含上薄霧般的笑意,又開口道,“優秀畢業生,可以直接申請加入暗影工會。”
這句話瞬間引爆了人群的情緒阙值。
謝赫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帽檐處低壓一下,遮住了那縷笑意。
而在那之前,隔着洶湧人潮,夏明餘恍惚以為他和謝赫對視上了。
……嗯,應該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