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失樂園當了很久的酒保,卻還從來沒聽說過向哨們讨論“如何控制精神力”這個話題。
似乎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如同呼吸一樣平常的、生來便具有的被動習得能力。
夏明餘心想,難道是因為他當了一世普通人,所以成為向導的入門門檻特别高,上手存在巨大障礙?
就像讓一個失聰很久的人,在突然恢複聽覺後重新學習說話,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
大門傳來了松動的聲音。
唐堯鵬回來時,先是看到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驚喜了第一下,又看到學長坐在床邊,頭上還束着他送的彩繩,驚喜了第二下。
“哇塞,學長,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唐堯鵬關上門,看着夏明餘手中輕飄飄的白色流沙,又問道,“學長,你手上的是什麼?”
夏明餘正好銷毀掉最後一張紙條,他略微歪着頭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嗯?隻是一些沒用的廢紙,無聊就撕着玩了。”
唐堯鵬的表情空白了一刹那。人真的能徒手把紙條撕得那麼碎嗎?
夏明餘無辜地眨着眼睛,連嘴角的弧度都漂亮得很完美,唐堯鵬立馬就被夏明餘的笑容吸引走了。
夏明餘站起身,對着垃圾桶把紙沙都拍掉,笑意盈盈地說,“之前說要請你吃飯,想來想去,還是我親手做的最有誠意,希望你不要嫌棄。”
唐堯鵬清澈的眼神裡霎時寫滿了崇拜。
……他的學長,果然是最厲害的!
夏明餘沒怎麼動筷,而唐堯鵬非常心滿意足地把飯菜都掃空了,感動得淚眼汪汪。
夏明餘被唐堯鵬的模樣逗笑了,仔細想想,眼下的唐堯鵬才二十一歲,在和平年代還是個沒走入社會的孩子呢,夏明餘又忍不住心軟了一下。
唐堯鵬的頭發翹起了一根呆毛,随着他的動作晃啊晃。
夏明餘笑道,“不是都說精神體随主人嗎。你的精神體難道是一隻小狗?”
唐堯鵬臉紅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支吾道,“學長,今天哨塔的前輩告訴我,向導和哨兵之間不能随便問到精神體……”
唐堯鵬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像是犯了錯在糾結的小孩。
夏明餘後知後覺地應了聲,“抱歉,那我之後不問了。”
看來,人在失樂園這樣豺狼環伺、下限極低的地方待久了,果然是會逐漸脫敏的。
唐堯鵬和夏明餘講了今天哨塔人山人海的盛況,“我從來沒在哨塔見過那——麼多的人!”
夏明餘不動聲色地問,“都是為了謝赫來的?”
唐堯鵬“嘿嘿”笑了聲,“那畢竟是謝赫嘛。首席哨兵任職儀式,多難得的機會。”
唐堯鵬想起來夏明餘的那件“冒牌”暗影作戰服,八卦地湊過腦袋,“學長,你應該也很崇拜謝赫吧?”
夏明餘失笑,順着他的話應了下來。倘若不是死于謝赫手中,夏明餘大概會更心甘情願。
“要是我以後能加入暗影工會就好了。”唐堯鵬長長地歎了口氣,又補充道,“其實三大公會都很好,隻看我會不會那麼幸運了。”
夏明餘微微挑眉,不置可否,隻是鼓勵道,“會的。”
基地天黑得很早,夏明餘洗過碗後,唐堯鵬已經洗過澡準備睡覺了。
見夏明餘準備收拾出門,唐堯鵬很詫異地問,“學長,這麼晚了,你還去哪兒?基地的夜晚很危險的。”
夏明餘平淡道,“哦,我晚上找了個工作。你安心睡吧,不用等我。”
夏明餘重新紮了頭發,還捋了一縷頭發和垂下的彩繩編了麻花辮,和流瀑般的微卷長發襯在一起,仿佛黑色的大地裡湧動着兩道彩色的蜿蜒河流,和那雙桃花眼交相輝映,美得動人。
唐堯鵬咽了下口水,弱弱道,“學長……晚上出門,真的很危險。”
附近這塊住宅區有很多單身哨兵,學長是B級向導,萬一出事了呢?
而且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他回來的時候,好像被哨兵盯上了,黑暗裡有一群默默的眼睛含恨盯着他,卻一直沒有動手。
在他走進3608的時候,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唐堯鵬恍惚有種自己要被眼神洞穿的錯覺。
唐堯鵬又翻下床,下定決心道,“學長,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夏明餘堅決道。
夏明餘很深很沉地看向唐堯鵬。失樂園絕對不是小朋友該進去的地方。
伴随着夏明餘的話語落下,唐堯鵬腦海中那根緊張的弦似乎也斷了。
他理所當然地想通了,學長隻是出去工作而已,有什麼危險的?是他太提心吊膽了。
夏明餘柔聲安撫道,“乖乖睡吧,好夢。”
唐堯鵬仿佛被一陣溫柔的泉水裹住了心髒,整個人舒坦又困倦。他聽話地鑽回了被窩,“學長,晚安,注意安全。”
夏明餘輕柔道,“晚安。”
夏明餘出門的刹那,整棟樓的哨兵都陷入了失戀的心碎,怨念幾乎要化為實質。
——真的同居了?在一起多久了?那個小哨兵憑什麼?
——為什麼夢中情導的身上全是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哨兵的氣息?開門的那個瞬間,家裡的向導素氣息濃得都溢出來了!
——他們剛剛在家裡做過精神梳理了?普通的精神梳理嗎?還是更進一步的?
……
一個個問題壓垮了苦單身已久的寂寞哨兵們。
好崩潰,又是找不到向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