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經曆讓夏明餘有些失真,而唯一能笃定的,就是他還想活下去。所以,他要用有限的線索,盡可能地厘清他身邊的謎團。
他現在在隸屬于暗影工會的大樓裡,丹尼爾還熟稔地提到了殷成封。
在荒墟裡,殷成封大哥對他有救命之恩,但交情卻并不深。殷成封沉默寡言,對他的過去三緘其口,因此夏明餘并不知道殷成封以前任職于哪一工會。沒想到,居然是暗影工會。
重傷他的高級哨兵在言語間對他的身法招數很感興趣,很有可能是因為認識殷成封。
那麼,這位多半也來自暗影工會。
因此,其中唯一缺失的一環——夏明餘在純白空間遇到的劊子手、功勳顯赫的大人物,應該也身處暗影工會的漩渦中。
丹尼爾說,謝赫一直在白噪音室裡。盡管夏明餘對向哨的基礎常識一概不知,但不得不說,這個專有名詞十分符合實物,讓夏明餘一點别的可能都想不出。
夏明餘關上淋浴頭。
濕潤長發淩亂地緊貼着後背,清透的水珠仍不斷地從他身上墜落,帶走傷口上微微滲出的鮮血。
纖長濃睫緩慢地忽閃着,那雙豔麗桃花眼的眸光又冷又清,像精密的手術刀準确地插入瘤口。
骨骼的疼痛似乎來自于一股在夏明餘體内亂竄的精神力波動。
玄之又玄,但夏明餘的确感受到了某種“力”。或許是因為覺醒,他對此變得十分敏感。
夏明餘長呼一口氣,憑借直覺,将渾身的注意轉移到體内那股遊動的、不屬于他的精神力上,然後——猛地一擊。
鑽心的痛意讓夏明餘直接跪落在了地上,但那股精神力像煙一樣散去了,骨骼也不再疼痛。
腦海裡莫名又浮現出他戲稱為“撲棱蛾子”的蛹,它晃了晃,開裂出一條縫隙。
剛剛的谵妄夢境尚還清晰,夏明餘淡淡地蹙起眉。
……他的精神體該不會是“食人蝶”吧?化繭成蝶後第一件事是把他生吞活剝了的那種。
夏明餘重重地歎了口氣,算了,把握不準的事就先不去想了。
他看向一旁工整擺放的衣服,是一套普通的黑色作戰服,款式無比接近謝赫身上的那件。
——是的,夏明餘幾乎可以肯定,殺死他的就是謝赫。
在末世傲視群雄的少年戰神,象征着人類榮耀的準首席哨兵。
對上他,夏明餘毫無勝算。
夏明餘的記憶是碎片且模糊的,他無法确定謝赫殺死自己時是真的陷入了狂化,還是清醒地有所意圖。
如果是前者,夏明餘會哀悼他的隕滅。但如果是後者,夏明餘就隻能祝自己好運了。
最保險的措施就是,他不該和謝赫有任何接觸,以防謝赫注意、警惕他。
夏明餘換上了黑色作戰服,肩上還印着暗影工會的會徽。
夏明餘在鏡子裡端詳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在謝赫停留在南方第一基地的這段時間裡,他要盡可能避免第二次見面。
夏明餘端着空空的餐盤走出房間。
這棟大樓保存完好,還有可持續運行的載人電梯,但看起來沒什麼生氣。夏明餘所在的這一層,房門都緊閉着,走廊上空無一人。
下到一樓後,夏明餘看到了簡潔幹淨的餐吧。将是淩晨,晨曦乍起,聚集了不少在吃飯的人,不少人面容疲憊,可能才剛從境中出來。
睡眠在末世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經過十年錘煉,夏明餘已經能熟練地調整生物鐘。
在谵妄中深度昏迷的兩個多小時裡,夏明餘的精神已經恢複充足,但這副身體還叫嚣着困倦。
如他承諾的那樣,丹尼爾一直等在餐吧裡。夏明餘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夏明餘身上的作戰服很服帖,連帶着他肩上的暗影會徽都很相稱。丹尼爾由衷道,“夏明餘先生,作戰服看起來很适合您。”
“……謝謝。”
丹尼爾邀請夏明餘落座。一個靠邊的雙人座,半空垂墜下一枚玻璃燈。
斑駁的燈光映在夏明餘濕潤的長發上,如同一條潺潺溪流,流光四溢。
丹尼爾環起的雙臂靠在紅木餐桌上,又臉紅起來,問道,“您需要烘幹頭發嗎?”
夏明餘正在思考該如何脫身,略微回過神,“嗯?”
“抱歉,失禮了……”丹尼爾先是這麼說着,探手過來,但沒有真正碰到夏明餘的長發。
一陣暖意傳來,過了會兒,夏明餘的頭發就變得幹燥蓬軟起來。
要是丹尼爾的小隊成員知道,丹尼爾用他那可以幹涸大地的異能去為一位向導烘幹頭發,大概會震驚到無語凝噎。
哨兵為了追求向導,總是無所不用其極。
夏明餘有些驚訝,“這是您的異能嗎?”
丹尼爾笑了笑,微微點頭。他灰藍色的眼睛很溫柔,讓夏明餘想起未經污染的天空。
“身為向導,您并沒有選擇加入任何工會嗎?”在失樂園工作的人往往是亡命之徒,不受任何組織的約束,眼下在暗影工會裡,丹尼爾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
倘若可以,他很希望夏明餘可以加入暗影工會,最好……能加入他的小隊。
夏明餘隻是很淡地微笑了一下,丹尼爾也識趣地沒有再問。
來龍去脈太過複雜,畢竟在走進失樂園前,夏明餘也不知道他會覺醒成向導。
在末世,最好求生的人顯然是哨兵和向導,進能名利雙收,退能安穩自保。而向導,更是因為數量的稀缺和能力的珍貴,受到重重優待。
經丹尼爾這麼一提,夏明餘覺得走入戰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在末世,普通人當到頭也是等死,向哨還有一絲尋求生機的希望。
夏明餘沉默後,周圍的談話聲便滲透進了兩人的空隙間。
一個肌肉發達、小麥膚色的哨兵道,“我從境到基地的路上,聽說狩獵工會在截殺涅槃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