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呼喚他。
祂在引誘他。
……祂,是什麼?
夏明餘猛然驚醒時,伸手摸了摸額頭。滾燙得像即将高燒緻死,但身上都是涔涔冷汗。
瘋了,真是要瘋了。
夏明餘的心髒還在餘驚未定地狂跳。沉入夢境裡時,他隻覺得痛苦,甚至……悲傷。而醒來時,龐大未知的恐怖席卷了他。
這種恐怖甚至不可名狀、難以言喻,那段記憶刀刻斧鑿地劃出棱角,讓夏明餘無路可退。
難道這就是谵妄?
這種程度的精神污染,夏明餘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他終于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會承受不住谵妄期而自行了斷。
宿舍的小窗透進清晨稀薄的光。已經天亮了。因為流了一身冷汗,夏明餘沖了個熱水澡。簡單洗漱後,他背上背包,離開了基地。
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深究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在末世,生存本身就是第一要務。
忘了曾經是誰和夏明餘說過,“别活得太明白,糊塗是福。”
當了太久的普通人,也太久沒在南方基地生活,夏明餘問了一路“教會該怎麼走”。
很奇怪的是,夏明餘好像從來沒在哪個基地中見到過教會,因此對教會的認知還停留在想象的層面。
而其他普通人也和夏明餘一樣,并不清楚教會的具體地址。
夏明餘七拐八拐,最後誤打誤撞地來到了哨塔前。
南方第一基地的哨塔,也被稱之為總哨塔,外形宏偉壯觀,通體白色,内部結構錯落有緻,和管理向導的聖所并稱為“末世兩大建築”。
三年前,第一任首席哨兵敖聶就是在這裡被任命。
而很快,三年後的現在,第二任首席哨兵謝赫也将站在總哨塔的頂端,被授予象征着人類巅峰的首席勳章。
舉世的榮耀、萬鈞的重擔、末世的未來,都被置于這位年輕的戰神身上。
夏明餘扪心自問,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确有過一場恐怖谵妄後覺醒為哨兵的幻想。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謝赫。
現世已知的六位S級為五名哨兵和一名向導,分别構成了三大公會的核心。
謝赫創辦的暗影工會是三大公會之首,另外為敖聶創辦的涅槃工會,以及那位神秘向導創辦的狩獵工會。
三大工會在對于普通人的立場上并不完全相同。敖聶推崇極力保護,因此敖聶本人和涅槃工會在普通人之間的口碑聲望都相當好。
狩獵工會幾乎從不參與人類基地保護和大遷徙,被普遍認為是唯向哨利益至上,飽受争議。
相比之下,暗影工會傾向于中立,态度模糊保守。
不過,三大工會之間始終維持着某種微妙的平衡,因此相安無事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直到末世第十年,人類基地幾乎成了一片塗炭,向哨間派系鬥争四起。在這種混亂中,暗影工會的态度和立場依然保持“中立”。
所以夏明餘覺得,這或許不是“中立”,而是“不在意”。
不在意龐大的人類基地,也不在意盤根錯節的派系鬥争。
在意的,僅僅是末世背後的真相和人類未來的迷霧。
謝赫在十年間進出過上萬個境和域,其中不乏艱難的S級境。這是許多向哨的生涯累計起來都無法望其項背的數量,也遠超其他的S級。
幾乎像是某種自虐和淩遲。
據說,謝赫後來變得更加強大了,一天之内就能獨自收割數個大型境,戰鬥力恐怖到讓人忌憚。
有人猜測這位年輕的戰神在經曆十年的污染和屠戮後,其實早就瘋了。也有人信誓旦旦,謝赫生性嗜殺,是為末世量身定做的怪物。
在荒墟的那段日子裡,夏明餘經常在早晨一邊聽着斷斷續續的廣播,一邊學習格鬥。
累到渾身酸痛時,夏明餘忍不住會想,謝赫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十年。
向哨的征戰生涯是非常短暫的。教他格鬥的殷大哥之前當了五年哨兵,已經算得上是聞所未聞,在荒墟裡備受尊敬。
整整十年?
夏明餘都不敢深想。
這簡直像是謝赫的宿命,生來為了追尋末世的真相,為了拓寬人類生存的邊界,而不懈地戰鬥下去——
直到未來可能的某一天,他死在戰場上。
或許,謝赫也在追求和敖聶一樣的結局,做一個殉道者。
夏明餘伸手遮住天幕刺目的光線。面前潔白的哨塔好似缭繞上了暗影的黑霧,整座哨塔都在名為“謝赫”的巨大陰影下。
無垠的暗影和未知的恐怖中,有一個背影始終站在最前方,以一己之力抵擋末世的風暴。
如果有機會,夏明餘真想問問眼下剛滿二十的謝首席,到底是什麼一直支撐着他。
大音希聲,大道至樸。難道真的是人們常說的信念?真的會有人在末世都純粹至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