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朝也的主管教練元瑤第一個将手探過來,不由分說按在她的額頭上:“這時候感冒很麻煩的……”額頭溫度正常,元瑤的話也戛然而止。
鹿朝也擡頭迎向元瑤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說服力一點:“元指我沒感冒,這時候怎麼敢感冒啊。我就是冷氣吹多了嗓子有點幹。”
元瑤和于導對視一眼,接收到于導的眼神示意,探在鹿朝也額頭的那隻手也順勢落在大徒弟肩上:“等等你直接來我房間,我這有潤喉糖給你拿點。”
電梯門一開,沒給鹿朝也反抗的時間和機會,元瑤直接推着她去走廊另一邊的自己房間。
鹿朝也隻好乖乖聽話做教練心中的乖寶寶。
元瑤進房間後先盯着鹿朝也喝了一杯溫開水,然後找到潤喉糖盯着她吃下去。鹿朝也感覺她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說,所以沒急着走,而是自己找了個舒服一點的位置窩在沙發上坐好。
果然元瑤要叮囑她明天的陪練事項和之後的女團比賽。
陪練不要傾盡全力,要給女團留力氣。但也不要藏着掖着,讓她做陪練是因為信任她。
“你要把握好這之間的度,責任和責任是不一樣的,今後你扛起一單責任時,也要像今天一樣平衡單打和團體。所以這次無論是陪練與團體,還是兩位單打主力之間怎樣平衡單打和團體,都要好好看好好學,這是一次很寶貴的學習經驗。”
鹿朝也聽得雲裡霧裡,說元瑤是讓她着重女團吧,她又知道自己的教練不是那種自私且會教弟子自私的人,說元瑤是讓她着重陪練吧,但又絮絮叨叨講一大堆。
“所以我說你要學着平衡啊,把責任平攤在各個方向,你來當這把尺,懂不懂?”元瑤恨鐵不成鋼地呼啦一把鹿朝也軟乎乎的頭毛。
鹿朝也:“好吧,懂了。”
其實還是沒怎麼懂。
元瑤歎口氣,看出來鹿朝也腦子在宕機。不懂就不懂吧,她心想,反正自己還年輕還能執教很多年,阮行舶和裴江照那兩個目前也不太像是說不打就不打的主,鹿朝也還能有至少三年的成長時間,慢慢來也好,省得拔苗助長。
那一瞬間她想到自己不完美的職業生涯,心裡沉了一下。
鹿朝也等了片刻見元瑤沒再開口的意思,于是試探着問:“瑤姐你還有别的話要叮囑我嗎?”
“有事元指,沒事瑤姐?”元瑤白她一眼,把剩下的潤喉糖塞給鹿朝也,“沒事了,滾吧。”
“欸好嘞,那我麻溜滾去睡覺了!”鹿朝也站起來就要走,臨出門了又忽然探頭進來,“我要解釋一下哈瑤姐,那在外邊當着人的面叫你教練是尊敬,現在隻有我們倆了,那我倆親得誰跟誰啊你說是吧,叫你瑤姐不是顯得你年輕漂亮大方不計較跟我親姐姐一樣嗎。”
元瑤抄起玩偶:“滾滾滾!”
這孩子怎麼跟阮行舶一樣嘴皮了啊,回國得找個機會把和阮行舶調倆屋,再一起同屋住下去孩子指定要被帶壞。
鹿朝也沒立即回房間,她們房間是雙人間,目前由她跟阮行舶一起住。阮行舶跳脫又大嘴巴,萬一自己跟井樾講話的時候被聽到,到時候會很麻煩。
她去電梯間把耳機戴好,找了個能眼觀四路的角落,給井樾發消息說自己現在有時間了,這才開始小聲呼喚井樾。
“井樾井樾井樾井樾井樾——”
——“鹿朝也。”
“叫魂呢?我聽見了。”井樾揉揉耳朵,對這一連串叫法非常無奈。
鹿朝也嘿嘿笑一聲:“剛才有點事,周圍都是人,沒辦法回複你,現在有時間了。”
她還沒忘記井樾問出的最後一個問題,沒等井樾提醒,便像是在接受記者采訪一樣很配合地主動說:“我說我之後沒什麼打算你相信嗎?沒再考慮後面會發生什麼,也沒想過這樣會怎樣影響到我的生活……就,一步一步來呗,就跟打球一樣,我不是個很會算球的人,通常都更習慣等球,對手怎麼打我就怎麼接,反正一闆又一闆,總能等到對手露出破綻。”
在元瑤被調入國家隊接手鹿朝也之前,鹿朝也曾經的教練也常常擔心鹿朝也這種打球方式總有一天會跟不上時代,但因為那時候她還小,在同齡人之間的勝率很大,所以沒有輕易讓她改打法。
元瑤接手鹿朝也成為她的主管教練後也常常在憂慮這個問題,鹿朝也年齡确實很小,可是她已經進入競争更激烈的成人比賽,她即将面對的都是世界頂尖的運動員,在賽場上對手不會因為她年紀小就放過她,十六歲的未成年女生和二十六歲的成年女性在力量與身體對抗方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技改是把雙刃劍,技改之前鹿朝也有機會沖刺奧運女團第三人名額,一旦開始技改,少則丢掉近在眼前的機會與名額,多則就此泯然衆人,黯然淡出主力層的競争。
這也是元瑤和前一任教練一直沒讓鹿朝也修改打法的原因。
鹿朝也自己也知道這項短闆,她為未來前途渺茫歎了口氣,還想繼續說點什麼,卻聽見井樾問她:
“所以,你打算認命是嗎?”井樾的聲音有點冷,不知道是先天這樣,還是此刻真的帶了一些情緒在裡面。
但卻像是戳到鹿朝也的笑點一樣。
鹿朝也忽然笑起來,連語氣裡都帶着笑:“井樾,我以為我唯獨能掌握的隻有比賽輸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