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清夢想着，這人勸也勸不動，自己的打算是最重要的，況且褚星河更通謀略，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兒，也好幫善後。

沿着京城的十裡明河長街走過去，不知道得多久，拐了好些個巷子，到了一個破舊的街口，他從未見過這般破敗不堪的地方，漏水的屋檐被黑煙熏得髒兮兮的，腳踏在地上的灰塵，用肉眼都能看見，宋清夢不是像褚星河那麼挑剔的人，眼下也難免下意識捂住口鼻，可是眼前的農戶卻已經習慣了這些，佝偻的身子從狹窄的隻通一人的胡同穿過，街坊有人聽到聲響，頂着一頭蓬亂的頭發，渾濁的瞳孔無聲盯着他們，看清他們的穿着，眼神裡竟然充滿了恨意。

“九...星河。”他輕輕喚了一聲，沒聽到回應，回頭就見褚星河正捂着口鼻，衣服還被人抓住了，一臉不知所措。

“稍等。”宋清夢對那農戶說道，轉頭看向抓住褚星河衣服的人，那人也是那般打扮，仿佛已經與環境融為一體，臉上身上髒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澡，手沾上褚星河的衣服，便讓那一身布衣黑了半片。

“這位...公子，我們是官府來辦案的，可以放開他嗎？”

那人不回話，抓着褚星河的手更緊了，像是要把他的衣服扒下來似的，見着宋清夢看向自己，另一隻手也不閑着，一把抓了上去，力氣大得很，嗚嗚咽咽道：“新衣服...新衣服...有錢人、給我。”

宋清夢聽了半天才聽懂，姑且不掙紮，向他解釋道：“想要什麼東西不可以直接搶，要靠自己的努力賺錢養家，哪怕是乞讨，也要付諸行動...”

他話沒說完，便被狠狠拉了一把，前面的農戶回頭看向他，竟然笑了。接着，宋清夢隻覺得自己背後挨了一下，又被什麼人扶了一下，否則差點沒站穩，栽進去。

“别跟他們廢話了，果然被騙了。”褚星河臉色很差，一隻手抓着宋清夢，将他攬進自己懷裡，另一隻手擡起來，擋住了農戶回頭的撕咬，等到宋清夢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麼意思之後，轉頭要跑，卻發現已經被人攔住了。

這小巷子又深又窄，站下兩個成年男人實在過于擁擠，他善做主張跟過來，當然不能丢下褚星河不管，無奈的歎了口氣，心裡默念了幾句罪過罪過，不是自己的錯，便擡起腳，一腳踢走還挂在褚星河胳膊上的男人，餘光裡那人手中的粥竟然正正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下的，但他看出來了，這幫人早有預謀。

“我剛剛真不應該相信你，你這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該，碎屍萬段，死無全屍！”

“我這種人？”農戶哈哈大笑：“我這種人吃不飽穿不暖，最看不慣你們這些為官的為非作歹，說什麼要水落石出，根本就是把人支開！實不相瞞吧，老子媳婦兒都已經死了好幾個時辰了！昨天晚上就餓死了屁的，我他媽用你查！”

“有事要上報官府，你這出戲做的，什麼用意，又是什麼目的！”宋清夢躲過揮過來的拳頭，這幫人打的雜亂無章，地方又太小，躲都不好躲，萬一身上哪處挨了一下，估計便是他，也要被圍毆痛打一頓了，更何況身邊還帶着一個金枝玉葉的九殿下呢。

那人在那兒罵罵咧咧的說了些什麼，他聽不清，耳邊風聲如雷，他忽然有些氣憤，将身飛起，身體打橫踏在一塊凸出來的瓦磚上，借力踢向褚星河身後圍過來的男人，其實這些人根本看不清男女，一呼百應的沖了過來将他們堵在裡面。

宋清夢正愁自己怎麼能在不傷害太多人的情況下帶走褚星河，就見褚星河沉思了一下，順着他剛剛逃出來的軌迹跳了出來，雖然不怎麼穩，但也将将落在了屋檐上。

宋清夢驚喜，剛要說話，便被腳邊煙囪噴出來的黑煙沖了個澡，咳了半天，不知怎的，竟然不好意思看褚星河，這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忍俊不禁的笑音：“不用管我，我能跟你走，你走就是了。”

宋清夢點點頭，垂眸俯視着那些蓬頭垢面追着他們打的老百姓，心一硬，幾步飛了出去，他的武功一直很好，從前在郊外練武的時候常常在樹上蕩來蕩去，後來考了功名，反倒沒什麼這麼自由又放飛的機會了，整天被拘束在文書行卷裡，差點生疏了。

他看着到了個沒什麼人的空地，回頭看了眼褚星河，那人輕功不算很穩，但跑的蠻快，見他停了下來，自己也追了過來。

“小舅舅，你跑的，也太快了。”褚星河喘着粗氣道。

宋清夢剛想道歉，可在褚星河的眼裡看清自己那狼狽的模樣時，竟然尴尬的别回了頭。他自诩不是什麼很在意長相的人，對于别人對自己的誇贊也隻是道謝，本以為就算是醜，也沒什麼接受不了的，但眼下這麼一看，忽然不好意思了起來，尤其是他心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想，看到自己這幅樣子的可不能是褚星河啊！

就像是...

害怕被褚星河看到這樣的自己。

“沒事兒，小舅舅什麼樣都好看。”褚星河見他呆住，笑道。

“你胡說，你分明就在笑。”宋清夢氣不打一處來，搖搖頭，又拿他沒關系。

褚星河被笑罵了一句，也不還口，隻是勾着嘴角看向他，等到兩個人都回過神來，便又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