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夢步子加快,一個轉身,消失在市井之中。
身後的人既知是他,又遲遲不敢露面,想必也不算是什麼善茬,良久,一道黑色的人影在自己消失的地方出現,徘徊了幾圈,又倏地飛起,消失在了人海中。
來人身手了得,這般輕功不在他認識的人範圍内,宋清夢想,才來得及觀察自己躲在了什麼地方,他松開手中不自覺抓着的染布,幸虧并沒有沾在身上,剛要走,竟險些撞上一位臉上堆着笑意的姑娘。
宋清夢知失禮,連忙作輯道:“剛剛事發突然,不得已藏身于此,還望姑娘海涵。”
那姑娘生的美豔,一颦一笑綽約多姿,一件尋常粗布衣裳被她穿的風情萬種,站在不遠處托腮看着他,蛾眉微挑,丹唇輕抿,不由得讓宋清夢想起那首詩,“傾國傾城,非花非霧,春風十裡獨步。”奇怪的是雖不好奇,這般美人,他竟從未在宮中見過,也未聽身邊人提起過,唯獨...隻聽過雁蕩樓的那位花魁被贊過一句國色天香。
雁蕩樓....?!
“小郎君,你可知這裡,說不定比跟着你那人還危險呢。”不錯,這位姑娘正是名動大楚的花魁,無數人散盡家财隻為見上一面的京都牡丹梅茹安。隻見她步若蓮花,輕輕走到宋清夢面前,白嫩的玉手搭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輕笑了一聲,又縮回了手,打量着。
“姑娘,我本無意闖入,現在立刻離開,還望姑娘權當從未見過宋某。”宋清夢雖不是什麼好色之徒,但也不是個經得起撩撥的人,梅茹安幾句話實在讓他不好意思,自覺闖了人家姑娘的住處不對,沒想到闖的還是人家花魁的住處,一時間差點自報家門。
“哦~宋家的小郎君啊,”梅茹安捂着嘴笑了,“幾場佳節見到了全京的少爺,卻唯獨見不到無心女人的你,真是讓我不得不好奇呢,今日算是大開眼界,沒想到正人君子,竟然有這種嗜好,不在台面上見,喜歡‘誤打誤撞’呀。”
她言語輕佻,點到即止,三兩句便把宋清夢弄得不知所措,後者無奈的搖搖頭,徒勞地解釋道,“抱歉姑娘,在下實在不知此處是雁蕩樓,也無心于打擾你的清淨,如今還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他說完便要走,不成想又被攔住了,不明白梅茹安為什麼似乎對撩撥自己這麼感興趣,同那褚星河簡直是一樣的惡趣味,但他偏偏就對這般惡趣味無能為力,隻得耐着性子聽她要說什麼。
街上時不時有人瞥來目光,宋清夢連忙别開頭,希望不要被熟人看見,想是梅茹安也感覺到了,哈哈笑了起來。
“宋家小少爺,我隻是調戲你兩下,怎得這般經不起撩撥,罷了,相逢即是緣,便送你一個見面禮,日後相見,可要好好感謝我喲。”梅茹安動作輕快的往宋清夢手裡塞了一個什麼東西,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立刻變臉将他推慫了起來。
隻見她挽起袖子叉着腰,一副市井潑婦的模樣喊道。
“你還看什麼呢,快點走啊?!老娘跟沒跟你講,沒做好事兒之前不要來找我!你根本配不上我知不知道?少來這裡招人煩,糾纏我......”
宋清夢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梅茹安竟當街演上了這樣一幕,嗓門之大與剛才的風情萬種大相徑庭,街坊是又好奇又不敢看,好在宋清夢反應快,又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意識到她是在掩護自己,于是配合着彎起身子裝作被打的樣子,三兩下溜入人群,甩掉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他一直握着手裡的東西,直到回到大理寺,才拿出來。
梅茹安塞給他的是一枚銅镯,做工精巧,不像民間之物,宋清夢手指摩搓過上面的紋路,在某一處停了下來,想是找到了機關。
他小心翼翼擰了幾下那個位置,果真聽見有東西運轉的聲音,順着紋路重新拼了一遍,隻聽“咔嚓——”一聲,銅镯打開,掉出了一張紙條。
“看白鶴無聲,滄雲息影,物外行藏。”
宋清夢蹙眉端詳着,立刻發現其中有個字錯了,應當是“蒼雲”,此刻卻寫成了“滄雲”,《木蘭花慢》這首詞并非家喻戶曉,甚至太學的人都未必人人知曉,他記憶深刻,是因為這是他當年最向往的生活,也是他親手寫下挂在自己房間裡的第一幅字。
給他遞紙條的人指向性很明顯,就是沖着他來的,而且也一定十分了解他,梅茹安不可能,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交集,更不要說了解對方,再者,對他了解到這個程度的人,不是從小同他一起長大的,就是對自己有所圖謀而調查自己的。
所以,是誰讓她來的?
還有,滄雲指的是...
“少卿,好久不見。”
梅雨三五月,天氣陰晴不定,大早就将前來上早朝的大臣們淋的狼狽至極,宋清夢慶幸自己走得快還帶了傘,後進來的幾位從頭到腳都是水,站在殿外的檐下自顧自的擰着衣袖,他站在不遠處,聽一人歎息着抱怨道。
“這天也太差了,早上根本不知會突然下雨,突然有點羨慕在将軍府禁足的徐将軍了。”
另一人趕快說,“羨慕他做什麼,他要是一直在南海,本來也不用來上朝,也不知是抽了什麼風回來,非要提他那位師兄惹陛下生氣,不過你說,陛下怎麼那麼生氣,難不成郁騁将軍真出了什麼事?”
宋清夢把這一切盡收眼底,想來他昨日傳訊宮中,皇上批準他今日來上朝,應當有不再隐瞞的意思,于是暗暗禱告,希望能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