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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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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波喝了熱水,正燒開的。他眼裡的癡色暫且燒滅,清醒片刻,口裡的愚昧卻要滔滔不絕了。

“玉生太太,您來了,沒有回信,我以為您不來。前兩天我在街路上看見您,您坐着一輛人力車,下着雪,太太在車篷裡躲着,我不願意驚擾,車夫拉的慢,我本是可以叫住您。您沒有看見我嗎?還是看見了,不願意叫我。那天我正為您的畫上色,上到您的眼睛,我琢磨了整整一天,出去散步,直至看見一寸寸積雪在青石地上化開,化為一圈圈蕩漾的碧波,我想就上這一種顔色。于是用了白、青、綠,再點一點藍調和,成就您雙瞳的底色。您瞧一瞧,哪裡沒有描出神色的,整張撕了也無所謂。”

這些話,在他的信裡,有一大半是寫過了。玉生也看過了。就好像,她看的那本法文詩集,如果有一個法國人在她面前做作地,高昂地朗誦出來,也就失去了本來的鮮活。有許多話,是隻可以看,不可以聽的。

回望衆人,除馬太太外,竟沒有一個人表露出一絲絲驚詫。

馬太太道:“吃醉了,魯先生真的吃醉了。”

魯波卻接着高昂道:“看一看吧。”

實際玉生早已經望見了。在沒有進入這片天地之前,在天地之外,她看見那幅畫,仿佛取了鑿器落下來,将她的眉、眼、鼻,一寸一寸地,細細鑿下來,刻到那畫紙上去了。隻是玉生除去同李文樹真正結成婚姻的那一天,她的人生當中,從沒有穿過朱紅旗裝。

馬太太仿佛是突然望見那片醒目的紅,她審視起來,不安起來。

“那麼,就送我吧。”

這是馬太太說的話,她越過衆人,正要收了畫,注道:“我很喜歡這畫。”

魯波卻道:“這是送玉生太太的。”

玉生這時,回了他的話,道:“如果要送,即便是白紙一張,我也不收。”

魯波道:“這是回禮。”

玉生道:“魯先生的生日,反而送我回禮。我又送了什麼,需要魯先生的回禮。”

周遭忽然陷入靜默。吃酒的聲音,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了。

魯波從第一幅畫成名以來,似乎是沒有過這樣窘迫的時候,除了上一次被蔣太太當衆批評他畫的白玉蘭色調太白,當然,旁人耳裡聽起來隻是一二指點。那次之後,他再沒有去過某位太太家的茶會。當然,馬家除外,他認為隻有馬太太家的土地和他畫的白玉蘭一樣清白。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無力地說道:“就當我請求太太收下。”

玉生立即道:“我不收。”

緊接着,她又注道:“這幅畫,就當作是我這裡付五百元請你畫的。魯先生,如果以後我沒有請你,你就不用畫了。”

至此,魯波三十六歲生辰的所有記憶,就隻到這裡了。後面,他認為自己隻是暈死了過去,但不願意承認自己摔碎了一對酒杯,險些當場發瘋,要拿酒杯的碎片割爛自己的長衫,直至馬太太請兩個士兵來拉走了,這一切才散了場。

後面,似乎是幾年,或者是更長的日子,魯波沒有再見到玉生。他不太敢再見她,甚至想離開上海,回他老家湖北。一年之後,他真的回到湖北去了,回去後第一年,他和湖北的妻子離了婚,第二年,就和在離開上海之前結識的一位金行家的二太太結了婚,他撺掇她離婚,如約和她結婚。但沒有幾年,他像抛棄前一任妻子一樣,也把她抛棄了。他離婚的理由也懶得做任何更改,仍然說自己心裡永遠有一位名字裡頭帶“玉”的太太,玉生不知道,自己竟成了這樣一個讨厭的人一輩子可用的做盡惡事的借口。

馬太太自那天過後,羞愧到連蔣太太的茶會都不願去了。她不願意見到玉生,憋了好幾天,等到魯波再一次上門時,她讓門前的人回絕。

當着丈夫馬自清的面,她高喊道:“你讓那個莽夫從此不要再來!我拿他當什麼,他竟拿我當什麼——皮條客!”

出了口,發覺丈夫正注視着她。

後面她自認為比那些茶會、沙龍高雅許多的詩畫雅會,也極少辦了。她将省儉下來的許多錢,無目的地存着,後面大多都給她最小的兒子四哥兒買藥吃了。

馬自清有一天對她說道:“你應該去李公館坐一坐。”

她上了床,看着丈夫,看好一會兒,說道:“你不擔心閑話。”

馬自清道:“你早前不是去過一次,那次有名目,為了通知我們“新居入住”。這次也有,你就坦蕩蕩帶上一些禮物,我自己去采的茶葉,還是阿頤從湖北寄來的鮮魚,你真正要去道了歉,才不把你的一世聰敏斷在這件事上面。你知道——”

她少聽丈夫說這樣多話。

接着,他注道:“李太太年紀小,如果有人拿這件事編書流傳,那你是犯了一個不可磨滅的罪過。”

她眉頭飛快皺一皺。

直至他最後注道:“李文樹欠滬港鐵路的最後一次投資,過幾天就要付了,他沒有說要不要加投,但要再加幾節車廂,鐵路局上下還是要指望他加的。”

她終于回了話。又仿佛,隻是點了點頭。

就在年前最後一場大雪下完後,馬太太請了蘇美玲還有陳太太,約下将要一同去李公館,她本很不喜歡,也從來沒有拉幫赴會。那天電話打到蘇美玲、陳太太那兒去時,她們兩人接起電話後放下,都露出茫然的笑容來。

戌富是跟着蘇、陳其中哪一位,又或者隻是自顧自地,竟在那一天一道來了。

玉生是首先望見馬太太的,于是對她笑了一笑,這笑是真心的,并沒有什麼舊事重提的意味在裡頭。緊接着,眼裡闖入另一張面孔,那時,不要說真或假的笑容,是連眉頭的一點神情,玉生亦拟不出來。

那一對久别重逢的珍珠墜,玉生看見它們此刻被别在了戌富巨大無比的帽檐上。那一頂日式藤蘿大蒲團帽,是她此次回日本叫人去做一個月做出來的,戌富覺得無比高雅的東西,後面讓陳太太說起來:“真是一個蘑菇倒裝了頭,累贅又不失難看。”

戌富挽住蘇美玲的手。如果是蘇姨太太,倒樂意她這樣,蘇美玲卻覺得走路麻煩,便道:“梅娣,你來,給我說說你養的藤,怎麼這樣好?”借機,抽出她的束縛。

“藤不比花草,是容易照養的——您的花養得更好。”

她與她停步了。

安華姑媽在窗前看着,窗下的女人們正繼續走。陳太太結了婚雖然十年,如今又生了孩子,真是一點兒也不像長芳小姐了,原來一個女人結了婚,真正會變成另一個人?她今日瞧着她比從前更陌生。同時也慶幸着,幸而自己的丈夫早早死去了。

阿滿來喚她,她早已換了外衣。在房門前碰了面。

“姑媽,您的茶煮好了,太太吩咐了要自己送來。但是,正有客人上門,太太在廳前,隻向我交代一句,讓我來請您。”

安華姑媽道:“文樹呢。”

阿滿道:“過會,先生說過會回來用藥的。”

“病還沒有好?你去告訴門前的人,去請醫生來住着。”

阿滿道:“先生不願意。”

“怎麼不願意呢?”

阿滿道:“姑媽,我不知道。”

安華姑媽不再問她話。所幸她比鴛兒務實,愚鈍,不像鴛兒機靈地讓人生厭。随着李愛藍去天津讀書之後,這一次回上海,還讓外人以為李公館有兩個小姐回來了。鴛兒還住從前的屋子,傭人少,一人一間屋子,不用擠着,但她每天就蜷縮在那間屋子裡了。除去李愛藍的房間清掃整理,其餘的事她一概不做。

想到這裡,安華姑媽喚道:“你去請愛藍小姐回來。”

阿滿道:“回來了,正睡着。”

走着已到廳門前,望進去那面巨大的擺鐘,時間已到午後兩點鐘。不下雪,也沒有雨,太陽冰冷冷地照着,後灑在廳前踱步的戌富的臉上,灑在她戲藝一般的腮面。

她卻正說道:“這是很時髦的一種面膏。”

要送一瓶給馬太太。馬太太道:“謝謝,我不用。”

她又道:“好東西的呀。”

馬太太注道:“我從不用。”

玉生正在前頭坐着,她如台前走步,正要對轉角色。

安華姑媽邁進門前,道:“是紅蜜的面膏嗎?太太,這個顔色不錯。”

幾人轉面過來,首先是陳太太。她喚道:“姑媽。”

陳太太的姑媽卻喚的名副其實。安華有一個年少過世的表兄弟,又是她父親隔代的表弟,從前來往的少,在她和李文樹同赴英國讀書的日子,她更不願意提起這一層。如今生了孩子,算起來,孩子也要叫她。她給孩子本來起名“桦”,後面怕冒犯了,又改為“烨”。

戌富不認得她。

張了口,戌富回道:“哦,你眼光是不錯。”

蘇美玲想,她自封“中國通”,卻怎麼把“你”和“您”混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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