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倒像是熟人。
林清如微眯着眼睛看着進來之人,說話之人竟是戶部侍郎蘇鶴毅,一同進來的還有禮部侍郎蕭書達。管事見頂頭上司前來,忙上前點頭哈腰地将二人迎進屋内,滿臉堆笑。
林清如擡眸望去,隻見二人身後還不遠不近地跟着雪茶與沈知樂,想來大概是在門口剛好遇見。
禮部掌管教坊司之事,前來查看事情原委也屬正常。隻是這戶部不過是記錄籍名,卻也派了侍郎興師動衆前來,倒讓林清如有些意外。
蕭書達與蘇鶴毅二人踏進屋内,蕭書達的眼神掃過鸨母床邊露出的那隻手,腳步兀的一滞,随後仍是與蘇鶴毅走上前來瞧了一眼。
饒是已有心理準備,二人依舊被雲娘詭異死狀吓了一跳。
蘇鶴毅退後兩步,指着鸨母空洞洞的唇腔,面有驚恐之意,“她……她……怎得是這種死法?誰?誰幹的?”
林清如眼神霎時變得銳利,她上下打量着蘇鶴毅驚懼不安的臉,“這死法怎麼了?”
蘇鶴毅似是發覺自己失态,強自鎮定下來,擺了擺手道:“無事……隻是太過駭人……”
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有些顫抖,蕭書達面上倒是比蘇鶴毅鎮定些許,他環視屋内一圈,眼神凝于管事身上,面露不滿之色,
“好端端的,怎得鬧出人命來了?”
管事聽他語氣中頗有責備之意,額頭已然有涔涔冷汗滑落,不知作何回答,隻能将轉眼看向林清如。
林清如神色平淡地說道:“是兇殺。具體情況還需仔細勘驗後才知。”
蕭書達伸着脖子淺淺望了一眼,笑着說道:“我說林大人怎來得這般快。這原也是你們大理寺職責所在。”
他又接着說道:“教坊司出了亂子,理應我們禮部前來周全。隻是這兇案之事,我們禮部到底外行。隻按住了教坊司不再生事便罷了。餘者查驗之事,還得麻煩你們大理寺才是。”
說話倒是妥帖周密,安排也算合理得當。教坊司本就是禮部管轄之地,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隻是驟然發生命案,易引起風波周折。
蕭書達将案子全權交于林清如,不過是想着盡快平息事端,以免落人口實罷了。
林清如隻沖着他微微點點頭。
蘇鶴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未曾開口,将話咽進了腹中。
蕭書達似乎不欲做過多停留,隻見他朝林清如拱一拱手,說話倒還客氣,“有林大人在此明察秋毫。我們在此也不曾能幫上什麼忙。公務繁忙,我先告辭了。”
林清如颔首以作示意,看着管事賠笑着送他們離去。
行至院外,蘇鶴毅似乎終是忍不住,幹瘦的臉轉向蕭書達,“蕭大人,您就這般将案子交由林大人處理了?”
“怎麼?蘇大人覺得有何不妥?”蕭書達稍有不解之意,“不過是件小事,這本也是大理寺分内之事。破了案子,将事端平息了也就罷了。林大人本就是破案的個中好手,一向又争強抓尖的,交由她處理,想來要不了幾日就能有個結果了。”
蘇鶴毅面露遲疑之色,“你是不知道,這林大人最是節外生枝的一号人物。上次那個拐賣案子,就差點怪罪到我們戶部頭上。這次……”
說着,他不動神色的打量了一眼蕭書達的神色,“更何況,那鸨母的死狀……”
他話中有猶豫之色,還是未曾将話繼續說下去。
蕭書達滿不在乎地笑笑,“說到底,不過是個鸨母而已。做不了什麼文章,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說着,他冷眼掃過一旁的管事,語氣中似乎有突如其來的森然冷意,
“平日裡懶得管你們,你們便翻了天去。你們真以為,你們和下面那些人的髒事,能瞞過我去?”
他話中猝不及防的警告讓管事倍感壓力,躬着的身子垂得更低,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隻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無聲滑落。
“我不管你們攀附的是誰,隻别打着我禮部的名号便是。”他複又斜着眼睛睨了管事一眼,“自己去把後事料理幹淨罷。”
管事聽着他話中有放過之意,如獲大赦般松下一口氣來,一邊用袖口擦着滑至頰邊的汗珠,一邊諾諾應道:“是!是!”
蘇鶴毅将他摒退,皺着眉頭蕭書達說道:“蕭大人,您既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還讓林大人那愛鑽牛角尖的去查,豈不是……”
蕭書達胸有成竹地笑着搖頭,“他們之事,與我何幹?我既未參與,也不知情。林大人再怎麼鑽牛角尖,也總不能為了一個小小鸨母,來治我的罪吧。”
他看向蘇鶴毅欲言又止的臉,反是調侃道:“蘇大人,這為官之道,您應比我清楚啊。你我位居三品,難不成還怕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攀扯?”
蘇鶴毅面上微露出些難以言明的愁容之色,隻沉默着不再說話。
這廂林清如仍在房中探查鸨母屍身,雪茶引着沈知樂上前,在見到鸨母屍身之後,她聽到一旁沈知樂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雪茶轉臉看着沈知樂笑,“你膽子這般小,還上趕着做仵作啊。”
沈知樂視線飄忽不定,有些躲閃之意,不敢将眼神停在鸨母屍身上分毫,隻結結巴巴說道:“膽子……是練出來的……”
雪茶複又看向林清如,“大人,這鸨母的死法,還是與方朝一樣麼。”
林清如點點頭,“目前來看是的。”她打量着鸨母青灰浮白的面龐,總覺得有哪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