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還未聽全那人的話,就被人群中一陣嘈雜呵斥聲打斷,
“去去去!一邊去!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人群微微散開,讓出一跳路來。她擡眸一看,這才發現竟是陳禮帶了人前來探查。陳禮見她在此,方才還倨傲的神情瞬間變得恭敬起來,忙笑着套近乎,
“林大人,原是您先來了。我說怎麼圍了這麼多人呢。”
林清如神色淡漠,隻微微點頭示意。
吃了閉門羹的陳禮臉上并未露出惱怒之色來,伸頭看了林清如旁邊的女屍一眼,被這乍看一眼吓了一跳,下意識退後兩步,
“嚯!怎得泡得這般腫?”他擦了擦額上滲出的冷汗,“林大人,這女屍是什麼情況?”
左右現在雪茶不在,林清如索性吩咐陳禮記錄當下屍身細節。
陳禮臉上的不情願一閃而過。他好歹也是堂堂五品大理寺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小小女子呼來喝去,豈不丢了顔面。隻是林清如官大一級,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換了張笑臉,喏喏應下。
他拿了紙筆,一邊手中記錄女屍狀況,一邊問到林清如,“林大人,這女屍這般狀況,依您之見,是自盡還是他殺?”
他這般問是事出有因。一來是洛淮河上常有女子投河自盡,雖則大多被疏浚夫救了起來,但總有力所不能及的,若說自盡也算合理。
二來便是他自己的私心。這樁案子是他接下的禀報,雖說林清如先到了現場,但他總要沾上幾分責任。若是女子自盡還好,結案便了。如若是他殺,豈非又是一番辛苦功夫?
女屍膨脹浮囊的臉就在眼下,陳禮按下心中惡心,草草看了一眼,便說道,“我瞧着像是溺水而亡的樣子。”
林清如搖了搖頭,似是沉思,“若說溺水,溺水之人在水中掙紮,指縫之中常帶有水草泥沙之物,你看這女屍指縫幹淨,并無其他。”
林清如将女屍腫脹的指尖指給他看。
陳禮隻匆匆看了一眼便别開了視線,說道:“若是她投河自盡,不欲掙紮呢?”
林清如面色認真,“不太可能。這是人嗆水之後的下意識反應。”
說着,她又指向女屍脖上掐痕,
“另則,女屍脖頸之上有不明顯的掐痕,不知是否是緻命。自盡還是他殺,溺水還是掐死,隻怕是要帶回大理寺,請了仵作驗屍才知。”
陳禮手中筆杆跟随林清如陳述晃動,倒還算記錄得清晰明了。
于是試探性問道:“那不如先将屍體帶回大理寺中?”
此時林清如卻恍若未聞,皺着眉頭似是低聲自語,“疑點不少啊。這女屍身上的腫脹程度,和腐爛程度,怎得這般不相符?”
陳禮聽及此,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以屍體腫脹程度來看,少說在水中泡了有十來日左右,此時正值仲夏,屍身皮膚卻未見腐爛模樣。
接着,他又聽得林清如說道:“洛淮河中遊魚紛紛,屍體怎得也不見被啃咬痕迹。”
幹淨指尖,頸上掐痕,腫脹屍體,完整皮膚,如此說來,當真是疑點頗多。
恰在此時,林清如的眸色卻突然凝聚,再次仔細地端詳起女屍腫脹面部起來,她還發現了其他。
陽光逐漸灑落,帶來暖意,照在女屍慘白的身體上,卻仍有森然冷意。雖已經腫脹得面目全非,但仍能依稀看出,女子生前大概是個漂亮姑娘,花瓣一般的唇上仍有斑駁而豔紅的口脂,還有那濃密黑長的睫毛。
隻是,林清如卻兀的發現,在那鴉羽般的睫毛之上,在陽光下凝出細小的白霜。
這是什麼?
陳禮不知她在突然在看些什麼如此入神,忙說道:“隻能先請了仵作驗屍再做定奪。隻是……”
他看了一眼女屍已然面目全非的臉,“眼下不知道此女是何身份。若是貿然剖屍,隻怕家裡人來鬧……”
林清如回過神來,沉吟片刻,吩咐他道:“你先将屍體帶會大理寺,張榜認屍。另外,去戶部查看,近日失是否有失蹤女子。”
此時人群之中突然又微弱的聲音響起,“大人,我也許知道她的身份……”
林清如循聲望去,是方才發出驚咦之人。
隻見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讪讪笑道:“她胸口的花箔,是隻有那種地方的女人才有的……”
林清如一時間本沒反應過來,卻聽得周圍之人有不懷好意的起哄之聲,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看來是常客啊!”
“怪不得這姑娘這般打扮,我就說了,一看便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林清如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問道:“你說的是真?”
那人局促地點了點頭。
林清如接着問道:“是哪家青樓?”
那人卻有些尴尬地搖頭,“不記得了……”
林清如隻能吩咐陳禮,“派人将死者身上的牡丹花箔描摹下來,在京中青樓各處詢問。”
她語氣略作停頓,抿了抿嘴說道,“另外,再給我一份。”
林清如踏入花間樓之時,仍不知自己為何會帶着這一張牡丹花箔的描紅來找容朔。從花間樓與容朔身上得到的線索太多,自己竟下意識便想到此處。
她想,也許是花間樓消息靈通,能盡快找到線索吧。
容朔看她進來,輕一挑眉,“姑娘熱鬧看完了?”
林清如卻思索着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