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營帳,福祿這才發現顧夫人正站在轉角處望着染透半邊天的晚霞等他。
“夫人。”
福祿恭敬喚道,上前躬身行禮。
阿願福身回禮,“福祿公公……”
福祿滿眼感激地看着阿願,就差沒給人跪下了,“今日多謝夫人,您救了奴才一條命。”
衣裳的事情若被拆穿,太子殿下也許不會重罰他,但東宮裡那位外表溫婉,實則内裡狠毒的溫側妃……以福祿對她的了解,怕是他連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
阿願搖頭,“那件墨袍還望公公想個辦法,私下處理了,莫再讓太子殿下再穿它。”
福祿一慌,“可是有何不妥?”
阿願:“華盈珠并非什麼名貴的珠寶,隻是制作工藝有些特殊,是祖父在十一歲生辰那年托名匠為我燒制的,那珠子若放在日光下去看,會顯現出我的名字。”
福祿聽了眉心一跳。
阿願:“找個機會把那件衣裳和華盈珠都燒了吧。”
福祿面露愧色,“說起來是奴才對不起您,那衣裳原是您的心血”
阿願笑了,“什麼心血不心血,我打小繡工就不好,那衣裳除了樣式是我繪的,從布料到縫制都是我請繡娘做的,唯一可惜的也隻有祖父送的珠子。”
如今想來,阿願覺得自己送給帝堯的這件衣裳也沒多少誠意。
“此事就有勞公公了。”
阿願望了一眼西方漸落的太陽,似是有事,匆匆福了個身便走了。
……
西南邊陲雖然氣候不好,但雲海之景是一絕,尤其是日落晚霞——
山潑黛,光影似刀,倦鳥攜雲歸。
一襲青綠羅裙的阿願站在山丘上,手裡拿着件披風,遠眺而望,靜靜地等在那兒。
遊雲晚霞成了陪襯,那裡隻有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帝堯負手立在遠處樹下瞧着這一幕,他身邊沒跟多餘的人,隻有一個季直。
季直是個忠心耿耿的悶葫蘆,全程垂着頭一言不發。
倒是帝堯看了良久的人,突然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是有些荒唐了。”
連福祿這個太監都察覺了。
帝堯想着自己近來的行事,那自嘲的笑中還帶着一分輕蔑,輕蔑于他竟然為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女子,分了心神。
他輕蔑又看不起自己這份微不可查的心動,覺得可笑又可恥。
好在帝堯自傲且自控力十分強的人,一旦反應過來,身為大周太子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再沉溺。
“回營。”
帝堯冷冷說道,也收回了落在阿願身上的目光,轉身的瞬間帝堯身上再無半分柔情,隻有迫人的威嚴和凜冽。
紅顔美人,轉瞬枯骨,終究隻是錦上添花之物。
而他是帝堯,大周未來的君主。
貌美傾城又滿心傾慕的女子日後他要多少,就會有多少,一個獨孤願還不值當。
帝堯冷漠地在心中想到。
而另一邊,青綠羅裙的妻子等來了自己的丈夫,丈夫棄了馬,夫妻兩人邊笑談邊牽手歸家,夕陽将這對壁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仿佛一輩子那麼長……
……
七月流火,邊塞的天氣漸漸轉涼,天剛擦黑的時候,甚至可以看見星辰從西方墜落,與此同時戰事又起——
蠻族興兵二十萬攻打雀環、藍興、風都三城,大将軍王譽緊急抽調各城守軍支援,顧償、謝青山、上官奇侯皆在王譽點将之列,崇安軍營派出三成兵力馳援。
“這是護心鏡,是我之前醫治太子殿下有功得來的,可惜盔甲和兵刃還在打造,福祿公公說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送來……這是見生丹,有止血提氣之效,傷重可用……這護膝是……”
阿願一邊給顧償收拾行李,一邊唠唠叨叨地說着。
顧償攏住阿願的手,不讓她再忙碌,無奈道:“東西多了,我也帶不了。”
阿願擰眉,帶着一股固執勁開口,“不行,這些都是保命的東西,必須帶。”
“好好好……其他我都帶着,那護心鏡你留着。”
“不行,護心鏡必須帶着,給我作甚?我又不上戰場。”
“你受過傷。”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阿願……”
顧償幫阿願捋了捋鬓角的碎發,擔憂地看着他家小姑娘,不知為何這次出征總有些心緒不甯,“袁武從蠻都那邊回來了,我讓他留在你身邊,若崇安城有變故,他會第一時間帶你逃出城。”
阿願笑着寬慰道:“放心吧,如今的崇安城早已不是當年,家家戶戶都挖了地道,一旦發現蠻族舉兵來犯,若是不敵,我們會退守城中,再不濟還能從地道撤離。”
“好,”顧償低頭吻在阿願額間,“等我回來。”
“嗯。”
馳援的軍令來得急,從傳令官到崇安軍營,再到顧償等人率軍開拔不過半個時辰,阿願一如既往站在山丘上送顧償出征,隻是這次多了一個又黑又壯的大高個,一邊啃着黃瓜,一邊道:“嫂子你放心,這次蠻族派來的軍隊挺菜的,估計就是小打小鬧,老大他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