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裡橙色救生衣像橘子皮一樣堆在牆角,還有一些别的紀念品。
一個鈴铛在頭頂上響起。
他們徑直向商店後面走去,商店又長又窄,淩亂的貨架和陳列櫃在兩側排開。
“孩子們,每人預算兩英鎊!”沙麗娜老師用她教書時的口吻宣布。
“看這個。”
哇哦,文斯利看見對面桌上有一件超酷的紀念品。
他抓起一頂鱿魚面具扣在頭上,打算讓它立起來。“像不像《利維坦》裡的變異生物?”他在鏡子前擺出僵屍姿勢,安娜貝爾笑得把熱巧克力噴在了T恤上。“你喜歡這個面具嗎?”
“喜歡,”文斯利說,“它很貴嗎?”
“其實不貴。”安娜貝爾回答。
“這商店真不錯。”他嘟囔着。
“你不是真的想要它吧!”安娜貝爾說,把他從面具身旁推開,“它那麼難看,又那麼邪惡。”
湯姆·卡爾森老師竊笑一聲:“它的笑容的确有些邪惡,對嗎?”
“我覺得它很酷,”文斯利說,“也許我該開始收集面具了。”
文斯利收集很多東西,收集變形金剛,收集棒球卡,還收集麥片盒子,以及其他許許多多東西。
他注視着笑眯眯的鱿魚面具。它想象着六七個跟它一樣的面具擺放在他房間裡的樣子。
“别買了,”安娜貝爾扯扯他的胳膊,“真的,我不喜歡它。”
“又不是給你,是買給我的。”他說。
安娜貝爾拖他向另一排貨架走去:“走吧!”
“薄荷糖還是鑰匙扣?”沙麗娜老師的手指在紀念品貨架上梭巡,這讓她看起來更像個體貼的母親,如果忽略她正用餘光掃視着玻璃門外的話。
湯姆·卡爾森老師正在研究漁具區積灰的折疊吊杆。“我想到了一個主意,”他低聲說,“這主意也許很荒謬,但可能很管用。”
他咳嗽一聲,塑料簾子後面隐約傳來鱿魚拍打冰面的響動。“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
安娜貝爾踮腳取下兩頂毛線帽,她的藍眼睛在燈光下閃爍,完美複刻出了所有任性妹妹該有的神情:“我要那個湖濱森林生态公園圖案的。”她故意擡高聲音,好讓收銀員聽見。她的演技堪稱完美。聰明的孩子,湯姆·卡爾森老師在心裡給她加了分。
收銀員笑起來:“生态公園最近改造成了鳄魚池,不适合遊客體驗了。”
他們需要立即調整裝備采購清單——原本準備的登山杖和手電筒,現在得換成防水袋和救生哨。湯姆·卡爾森老師趁機把救生衣塞進印着“我愛甯靜海灣”的帆布袋,又在頂層鋪滿遊泳圈和T恤衫。
“我們還需要四個背包,外加……”沙麗娜老師用指甲叩擊玻璃櫃,“那條貝殼裝飾繩。”
收銀員微笑着掃描了這些物品,完全沒有察覺到其中的玄機。
“我們沒什麼非回城裡不可的理由,”她對收銀員說,“還是趁能享受鄉村的時候好好享受。”
他正把沙麗娜老師買的東西裝進一隻大紙闆箱,他停下瞅了瞅一袋餅幹。“十二月一月初的天氣雖然不錯,但是萬物凋零。”
“但是城裡!”沙麗娜老師把城市說得好像收銀員做夢也想去一樣,“太熱了!你真的不知道。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心裡都很不情願。”
“不情願離開。”收銀員說。他的身形絕對可以模仿前國務卿詹姆斯·卡拉漢,但是智力上……想想這些新英格蘭的北方佬退化到這份兒上真是可悲。
當地人總讓他們不适應的一個習慣是:他們喜歡抓出别人說的某個無足輕重的詞,用一種更平凡以至于呆闆的方式重複出來。“我自己也不情願離開,”他想了半響後說,他和沙麗娜老師都笑了。
雨點擊打遮陽篷的聲音突然密集起來,仿佛梅林在頭頂玩起了彈珠遊戲。僞裝家庭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帶着他們的“紀念品”離開商店。
他們繼續走着。過了幾分鐘,他們看到那個山一樣大的鱿魚風向标了。還有那個很寬很圓的廣場,那裡空蕩蕩的,就連那個賣雞肉手指餅的女孩兒也不在了,隻剩下孤零零的車子停在那裡。遊客也沒有,什麼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