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哈利。”
哈利感覺一個輕柔的東西在他身邊靠近了,是溫蒂,她的聲音在寒風中有些聽不清楚。
“嗨。”哈利沒有轉頭。
“就像在一個廢棄的礦井裡,我們隻能坐着老舊的手搖礦車,礦車移動的速度很慢——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燈光隻能照亮我們周圍一小片地方,我們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在靠近,但是我知道有東西聽到了我們。”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做夢,可能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因為她不可能了解那次盛會之宴,那是三年級才能參加的“地心深處”。
這句話惹得哈利轉頭看了她一眼。他總覺得這幾天溫蒂有哪裡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他總覺得她有點兒——嗯,不像是她自己了!雖然這個溫蒂依然是個輕聲細語的女孩兒,但是這個溫蒂的外殼底下似乎裝着一整座熔岩,就等着随時爆發的那一刻。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些什麼,隻是站在那裡透過窗戶向外看。
幽靈列車車尾裝着兩個很小的白色尾燈,大約隻能照亮直徑一米半的距離。一股陰森而又酸腐的氣味迎面而來,哈利戰栗不止,借着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到縷縷鼻息在面前升騰。滴水聲從洞穴深處傳來,在石壁上發出沉悶的回響。石壁上遍地都是黑黢黢的鋸齒狀岩石,無數尖利的石峰有如倒插在土裡的鋼釘。
現在是八月份,氣溫寒冷,窗外冷風呼呼地吹着。哈利把臉貼近窗戶擡頭望向遠方,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
有光!
遠處隐隐約約地有光線閃爍,小小的,但很明亮,照耀着那些岩石。
看着那些徘徊在鐵軌間忽明忽暗的光亮,他被驚得合不攏嘴巴。
那些光亮看起來就像是鬼火。
“熒光閃爍!”溫蒂飛快地舉起魔杖,一團冷白色的微光在空中轉了個圈,像是煙火般向着遠處飄去。
哈利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哈利看到遠處閃爍着一點亮光,接着又是一個,又是一個。不一會兒,鐵軌間到處閃爍着一點一點的亮光。隻看到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有無數雙閃閃發光的綠色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們。
一陣綠色的濃霧從剛才那個地方升起來,起先是慢慢的,接着越來越快,越來越濃。濃霧帶來一股酸酸的讓人作嘔的氣味。
不知從哪個角落,一聲長久而痛苦的呻吟突然響起。那聲音低沉嘶啞,蜿蜒盤旋着從縫隙間飄過來,就像是有人在寒風中咳嗽,顯得虛弱,但讓人毛骨悚然。一時間,他分辨不出來這是人的聲音還是動物的聲音。
接着,煙霧中閃現出一些黑黑的影子。是人嗎?
不,那不是人。那是活屍。
一排綠色的眼睛盯着他,眼神中充滿殺機。
哈利驚恐地看着這些屍體露出面來。他們中間有老人,也有年輕人,穿着各個時代的衣服,但是統統皮膚幹枯,眼神空洞,維持着向前行進的姿勢。他們有的沒有胳膊,有的沒有牙齒,毫無生氣。一撮金黃的頭發蓋在一個女人已經變作骷髅的頭上,她身穿一條亮粉色連衣裙,沾滿了泥土。裙子的下半部分已經被腐蝕得破破爛爛的了,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真菌。那一堆綠色的黏液讓哈利的胃裡一陣翻騰,他惡心得想吐。
男人一頭黑發梳得整整齊齊,穿着舊時代德國黨衛軍的制服,隻是頭發下面的骷髅頭上早已沒有了任何皮膚,眼睛也隻是兩個空洞而已。他的眼中閃爍着微弱的綠光,一隻小蟲子在他的眼睛間穿行。成千上百隻真菌附着在他早已白骨森森的後背上,就像一件挂滿了流蘇的長袍,哈利看得頭皮發麻。
男人擡起自己毫無生氣的臉,張開嘴巴,好像是在品嘗風的味道。過了許久,他沖着哈利呵出了最後一口銀白色的氣體,眼睛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哈利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盯着它們瘦骨嶙峋的身體、毫無生氣的面容。他看着這些死亡的身影,看着這些醜陋的、扭曲的身體和菌毯長在了一起。這些活屍已經在這裡至少十幾年了,它們已經走向了人生的終點,進入菌落狀态,對他們構不成什麼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