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聲道:“我找到神木柊的證件了,都在他包裡。”
神木柊真的沒跑。
倉田太郎按了下額角,伸手把錢和信封都拿了過去,當着大家的面把錢點了一遍,說:
“這件事我做個主,這六十五萬先放在我這。不管是死是活,人找回來之前,他家的東西大家都不要動。其他事人找回來再說,行吧?”
他說話還是很有用的,加上大家現在心情都不好,真有可能逼死一個認識的人這件事讓人心情沉重,即使不覺得有什麼也不敢表現出來。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至于去報案和找神木柊的事,前者有人願意去,後者就隻有倉田太郎一個人行動了。
倉田太郎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
說起來鄰居們大概都不會相信,他和神木柊其實不熟。
住院時去看這孩子是因為都是鄰居,他和神木櫻子關系也還行,加上他個人很欣賞努力向上的人,不去看看好像心裡總有件事一樣。
等他看了,就更不忍心了。
神木櫻子的屍體就在爆炸中心,後續又在火焰中焚燒,隻留下一些焦黑的殘渣。
直面慘烈現場的神木柊整個人都麻木了,他怎麼可能安心,幫着操持葬禮鼓勵神木柊振作起來,都是他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開着車往醫院去了一趟,又去了神木柊就讀的高中,再然後,倉田太郎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他突然有些疑心。
神木柊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還是利用這件事讓大家不再逼他還債,甚至主動免去高額利息和折掉部分本金,且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逼他,會怕把他逼死。
倉田太郎很是羞愧自己居然用這樣的心思揣摩神木柊,可他在橫濱見得太多了。
不要把這裡的孩子看做單純的孩子,更别說神木柊接觸社會的時間也不少,年齡上也能說是個大人了。
以他的社會閱曆,很難不想到這一點。
當然,如果神木柊這麼做了也無可厚非,隻是不想背上那麼沉重的壓力而動用了一些小手段。
隻是這樣的話,他現在在這無頭蒼蠅的開着車尋找,又算什麼?
想要達成同樣的結果,明明可以找他做中間人跟債主們說的。
他也算是有話語權,也有點人脈可用,欠債的事他來出面會更好。
幫神木柊那些事也能說明他是個好人了吧,為什麼不向他求助呢?
倉田太郎越想越煩,橫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到一個不知道去了哪裡的人就是難如登天了。
他又開了半個小時,突然接到了來自派出所的電話。
“報案人留下的我的聯系電話?”
倉田太郎更加挫敗了。
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去報案的鄰居留下的。
畢竟不管神木柊是死是活,找到他就不是個好差事。死了拿不到錢,活着身上也沒錢,說不定還得進醫院。
既然他肯出來包攬,就把麻煩都甩給他好了——他們肯定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電話代表了什麼,顧不得沮喪,追問道:“是有神木柊的消息了嗎?他、他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的女警安撫道:“人還活着,現在正在醫院裡。他投河後被路過的人救下來了,但已經溺水了,多虧了那個人有豐富的救助經驗,不然情況很危險。”
倉田太郎先是松了口氣,人還活着就好,緊接着又為自己感到極度羞愧起來。
他怎麼能那樣懷疑神木柊呢?
尤其是當他趕到醫院,看到病房裡還在昏迷臉色蒼白好像死了一次的神木柊,竟有些無地自容。
别的欠債等神木柊醒來後再說,至少樓裡這部分欠債,他得幫神木柊解決掉。
百分之二十的利息?還想要,下次就到派出所去領一具屍體吧!
本金不用折,六十五萬拿出六十萬來還債。不缺錢的就按比例還一小部分,缺錢的就先多還點,這方面别想撒謊騙他,大家都是鄰居,有什麼事都躲不開眼睛的。
剩下的欠款一年内還完,每個月還一部分,都别催!
欠條還回來重新簽!他做擔保人!
……
神木柊短暫地醒過一陣。
視線裡,半透明屏幕上,和之前的稀稀拉拉不同,總有獲取的情緒值在滾動刷新着。
而底下未使用的情緒值總數,已經足有五萬多了,還在不斷上漲。
他成功了。
在放下一部分不必要的自尊心和道德,跨出利用别人的這一小步上。
透過屏幕所看見的,是病房門口倉田先生和鄰居們的身影。
他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