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于沈姜次回歸慕姓,以及他由此承擔起慕家的責任這件事,慕延一開始是擔心的。衆所周知,當年的慕舒白不顧衆人反對,以緻而後與慕家決裂,為了一個女人,毅然決然抛棄身上的責任。他的一意孤行算是徹底把雪崖谷以及慕家推到了風口浪尖,雖然他到最後也落得死在心上人的凄慘下場。可是有些事情帶來的影響,即便是種種條件還是無法抹去的。
慕延想了無數種方式,甚至包括威逼妥協。可當他将沈姜次的身世,以及自己準備将慕家托付的想法和盤托出時,換來的是慕家長輩的片刻的寂靜。在那片刻之間,無數種可能在腦海中劃過,他甚至都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
而慕家各位長輩給他的答案是:“好。”
單單一個好字,愣神間都不曾聽到的存在。慕延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各位長輩卻已經相繼離開。
頓時間,偌大的殿内就隻剩下他一人。
以至于很長時間,慕延都不曾想到這件事背後的答案。直到得知他即将動身前往郢城,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找到他,交談中他才終于知道了答案。
他說,“舒白呀,他也曾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
一時間,慕延手中的動作呆愣在原地,是呀!他也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孩子,即便是他曾因一人一步而緻步步錯,可在他們眼裡慕舒白依舊是那個幼時,會趴在長輩肩膀上癡笑玩鬧的孩童。他後知後覺地擡眸看向那位長輩,卻發現他爬滿皺紋的眼角含着熱淚。
他說:“舒白,這一生太苦。自幼父母的雙亡,少年時的一見傾心,喜歡上了一個命定的妻子,又有什麼錯呢!我呀,曾不止一次想過,他落入如今這個地步,又何嘗不是我等長輩的失敗。”
慕延到了此刻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作何言論,其實,他一直以為這麼多年族内對慕舒白的閉口不言是因為恨,是因為怨。可如今看來,此恨非彼恨,此怨非彼怨。恍惚間,慕延好像聽到了幼時他第一次出現在雪崖谷時,慕舒白對他說的話,“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可是哥,這裡也永遠是你的家。
你又為何不歸家了?
想到這些,慕延的心底又忍不住一陣刺痛,隻是這一次他不會任由這樣的事情再繼續發生的。哥,這次我将會帶你歸家。
陽光順着眼窗落到狹小潮濕的地牢裡,頓時間喚醒了蜷縮在角落裡的晁濟,身上的寒涼還未徹底退卻如今正是更加貪戀這點溫暖。他踉跄着正要起身,下一刻撕裂的傷口隐隐作痛,與此同時鐵鍊松懈的碰撞聲落入耳中,聽到動靜的晁濟徹底安靜了下來。
上好的金履靴落在稻草上吱吱作響,一道身影将他所貪戀的一切遮擋,晁濟緩緩擡眸看着來人,忍不住一聲冷笑,“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笑話?”
沒了昔日裡的血緣親情,利益交織,一字一句都是那麼冷漠。謝淳唇瓣上下翻動着,半晌才道:“我來看看你。”
“看我?”晁濟依靠着老舊的叢棘上下打量着他,“我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腳已經邁入斷頭台的人,怎的還勞煩小殿下這一大早的親自來一趟。”
謝淳:“我……”
晁濟依舊是冷冷的樣子,“你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決定自斷臂膀來成全你那所謂的美名,那又何必多此一舉來這走一趟。”
謝淳知曉他心底對自己的怨氣,便準備任由他說教一番,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承受着,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晁濟見他不說話,諷刺的意味更甚,“你該不會以為你這樣做了,在陛下眼裡你就是那所謂的忠臣了吧!傻子!徹底的大傻子,在這皇宮之中是忠是奸從來都不是我們說了算,是那龍椅之上的人,他說了算。需要你的時候,百般讨好,不需要的時候,你呀不過是一顆随時都可以抛棄的棋子。說不定很快,你就會落得和我們一樣的下場。”
謝淳斬釘截鐵,“哥,他不會。”
晁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在他看來一切可不然:“這裡可是皇家,自古以來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你怎麼就這麼确定他不會?”
謝淳啞然:“我……”
晁濟見他呆愣的樣子,終究是沒能再繼續深挖這個話題,但事到如今他倒是很樂意送他一個提醒。“在皇室,權力向來是最重要的。古往今來無數的人願意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铤而走險,隻有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又或許這隻是個開始,等着你的還在後頭呢!”
“夠了!”謝淳怒斥道。那響亮的聲音幾乎是要劃破天際,措不及防的晁濟更是被猛的吓了一跳。謝淳又道:“我來不是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晁濟呆呆的望着他:“那你想來聽什麼?”
謝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