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聲再一次完整無缺地落入他的耳朵。“一點點小傷,想必對于太子殿下而言,也不是怎麼大事。”
沈奉君算是徹底清楚看清了那人,愈發覺得他有些眼熟。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淩亂的信息碎片拼湊在一起,似乎構成了一個龐大而又複雜的局。在這盤棋局中所有人,既是設局之人也是局中棋子。“路景,是你吧!”
路景也是不再裝扮了,順勢摘掉帽檐,面罩之下 。他絲毫不帶掩飾:“太子殿下。”
他沒認錯人。
沈奉君望着他,疑惑道:“其實本宮很好奇,你到底算是誰的人。父皇?沈姜次,還是沈消?”
路景笑着:“殿下希望我是誰的人?”
沈奉君即便是邊境,雖然算是毫無捷報但是對京城的事還是略知一二,可是在别人的有意而為下,蒙蔽雙眼,他就和街邊乞讨的盲人沒什麼區别。他試圖從細小的片段中推測這盤棋局的來龍去脈,可這畢竟需要時間。
路景可沒有那閑工夫陪他在這慢慢梳理:“順勢而為,順勢而行,殿下隻需要知道這麼多就夠了。”
“可是父皇,你、他對你不好嗎?忠君,不是你作為臣子的本分嗎?”相比于路景,沈姜次他們,沈奉君就像是一隻在皇宮之中嬌養長大的富貴花,皇城那些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成了他的實在,他就是這麼自以為是,高高在上。
路景笑得張狂:“忠君?殿下你這個詞那麼荒謬嗎?明夕帝弑兄奪位,登上皇位這麼多年你瞅瞅這京城,這皇族,甚至是這天下多麼烏煙瘴氣,他甯可把大權交在國師、不!現在應該叫謝硯手裡,都不願意去救一救這王朝。然後你告訴我,要去忠君,不可能,你也别說忠于你之類的話語,你沈奉君又是什麼好東西?沈姜次剛回京的時候,你眼巴巴地湊上去。不就是害怕重蹈覆轍嗎?除了天命言,你還有什麼?來到邊境這麼多天敗績、歪點子倒是沒少出,好事一點也沒幹!跟着你,不可能,我路景這輩子都不可能忠你。要忠也隻忠于國,忠于東濮。”
信息量有些大,沈奉君愣神片刻,終于恍然大悟。國師是謝硯那麼沈姜次一切行為就能解釋得通了。想着,沈奉君嘴角揚起一絲冷笑,“路景,其實你也比本宮好不到哪裡去 。你以為殺了本宮,沈消登位之後,就真的比本宮做得好嗎?愚蠢,我們都是從那座城裡走出來的,即便是品行可能會所有不同,但是骨子裡我們都流淌着一樣的血液。”
“你!”路景大步上前一把捏住沈奉君的脖頸,沈奉君哪裡是他的對手,更可能還是在中毒受傷之間,自然是如蝼蟻般被他狠狠拿捏。他越是憤怒就越是驗證了沈奉君說的那些話的真實性。
沈奉君雖然被窒息感包裹着,仍一字一句。“自從懸崖之事 開始,本宮就應該想到你是沈消的人,本宮猜你當時是故意拖延時間,任由沈姜次和謝硯的關系發酵也是其中的一環吧!隻不過本宮不明白這樣做于你們有什麼好處,沈姜次可不是什麼好人?”
路景故意松散了手中的力度,他憤怒之餘選擇悉數将一切都告知沈奉君。“是,殿下你猜的不錯,可是你怎麼知道沈消不是一位好君主,呀!忘了告訴太子殿下了,明夕帝已死,我主現由沈鈞主上扶持,那自然是有資格榮登大寶。”
“什麼!!”仇恨在沈奉君心中蔓延,這一切本該是他的。不出意外的,他又将一切歸根結底到沈姜次身上,如果不是沈姜次讓自己離京,沈消根本不會有可乘之機。沈奉君憤怒之餘強烈的不甘包裹着他,他掙紮之間摸到了路景腰間的匕首。
路景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殿下,再見。”
就在同一時間,沈奉君手起刀落狠狠刺向路景的手。
趁着他吃痛,沈奉君一不做二不休果斷地跳下冰冷的河水之中。
路景反應過來正要去追,顯示在他面前的隻有水花掀起的陣陣漣漪。
“大人,這……”
“身受重傷,還跳入河水,恐怕是兇多吉少。”
路景瞪了他一眼:“無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回來!沿着河流的沿岸去找,一切可以上岸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屬下遵命。”
陣陣漣漪之後,湖面又恢複平靜。
路景看着湖面,雙眼就像是這深不見底的河水一樣,冰冷之下詭秘莫測。
沈奉君,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搏出一條生路。
“留下人手繼續找,剩下的跟我回京複命。”
“是。”
路景前行之間注意到那帶着血迹的披風,他抖了抖上面的積雪。毫不猶豫地将其扔到空中,長劍将其分割了兩端高懸在樹杈之巅,孤獨而寂寞地享受着大雪紛飛的寒冷。
雪花落入湖面很快就消失不見,湖面之下寒冷與黑暗常在,刺骨的冰冷和鑽心的疼痛感幾乎是要把沈奉君徹底吞沒,他想就此沉睡下去,可是這樣豈不是違背了墜入冰河的初衷,他不願一切就此終結,最後一絲理智伴随着求生欲刺激着他,他用盡全身力氣往岸邊遊去。
卻不知有人早已經等候多時。
顧綏一早就得知了東濮的内亂,知曉謝硯如今淪為階下囚,身為北襄大将他自然要為主上分憂,這不預料到沈奉君一定會馬不停蹄趕回京城,他就做了準備。隻不過他沒想到沈奉君這個太子竟然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在河對面目睹這一切之餘,他也能感歎一句時态寒涼。
“将軍,這沈奉君到底還救不救?”
顧綏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怎麼說人家也算是老熟人了。費盡心機的接近他,再度相逢落得這個下場,不施以援手都有些說不過去了。望着河對面漸漸撤離的黑衣人,他道:“救,為什麼不救。雖然是名存實亡,但是萬一有用呢?”
“是。”
沒一會兒的工夫,手下就把人撈了上來。
顧綏看着渾身濕透,腰間還時不時往外滲出血迹的沈奉君,一臉嫌棄:“還真是無用!”
雖然嘴上這麼說,還是下馬将他扛在自己的戰馬上,此刻的沈奉君就像是貨物一樣,被搭在馬脖頸上,水珠摻雜着血水滴落在滿目瘡痍的地面上,一抹抹紅色格外顯眼。
顧綏眉頭緊蹙;“回營。”
馬蹄在原地打轉,馬匹去而複返。顧綏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沈奉君,又想起那一群黑衣人隻覺得礙眼,于是道:“無關緊要的人就不要留了。”
侍從面面相觑也隻留下一句:“是。”
吩咐之間雪下得更大了,江湖、朝堂之間的牽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