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般慫樣,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笑的暢快淋漓,姚自量死了,這些人面露輕松之色,神清氣爽,站在鐵籠上的人跳下了馬車,在街邊喊道:“皇上來了。”
梭真的銮駕随即到了,就在街道的另一頭,幾乎所有人都順從的跪了下來,五體投地的異口同聲:“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
場間黑壓壓的跪倒一片,昱橫和晴無夜當然不會去跪,他們走回到了小販的屋裡,街面上唯獨籠子裡那尊突兀的屍體,在和銮駕上的梭真遙遙相對。
劉公公湊近道:“皇上,現在就剩下謝山了。”
梭真颔首,摸着自己打理的相當整齊的烏黑色長須:“謝山是不是還在那些人手裡?”
劉公公垂手在側:“是。”
梭真的雙手擱在膝頭,一身威嚴無人可敵:“全城封鎖,不抓住這幾個人,誓不罷休。”
緊接着他面向民衆,語重心長的道:“朕要替你們報仇雪恨,還有漏網之魚,一定要将他們碎屍萬段,還我們一個清平世界。”
街面上的人紛紛舉起了手,齊聲響應:“報仇雪恨,碎屍萬段,皇上萬歲,萬萬歲。”
藏頭露尾的謝山被姚羌推到了前面,他們四個人躲在了陰暗處,周堅在一邊幽幽的說:“看到了吧,謝大财主,驚瑤以死謝罪,謝夫人被姚家小女殺了,姚戚戚就是梭真派過來的,而你還活着,一旦落到了他手上,姚自量現在是什麼下場,你以後也會是同樣的下場。”
姚戚戚就站在一邊,似是神遊天外,面色平靜,對周堅的話毫無反應,像是承認了周堅對她所構陷的一切。
謝山無話可說,始終保持着袖手旁觀的态度,他幾乎是親眼目睹了這幾個人的死,梭真不僅殺了他們,還把所有的罪責也推到了他們的身上,如今堅不可摧的組合早就支離破碎,他的心如墜冰窟。
五年前的謝山,在姚自量假惺惺的誘騙之下,确實動了心思,可是當時下定決心和姚自量合作的是覆盆國的皇帝梭真,梭真連哄帶騙的讓他和姚自量達成了這筆肮髒的交易,在此後不長的日子裡,他順利成章的得了萬貫家财,過了五年的優渥生活,謝大财主的名号也是從那一年才開始有的。
随着事态的飛速發展,卻不是他能預料到的,看着冰塊陸陸續續的被運到了臨悠城的冰庫,看着冰糖水的熱銷,再看着冰塊的脫銷,最後姚自量就給了他那些包着粉末的紙包,價格出奇的昂貴。
他制止不了,也不想制止,就這麼冷眼旁觀,幾乎所有的臨悠城百姓都慕名而來,第一批的紙包被搶購一空,第二批又在預定之中,緊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直到最後,他都數不過來了。
對于如此的盛況,謝山就是那個被架在高台上的大商人,面對着蜂擁而至,滾滾而來的财富,隻能一次又一次的向姚自量訂購,然後一銷而空,如此不停的反複,他手裡的錢也越積越多,直到最後,他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利欲熏心,擁有金錢的感覺簡直太好了。
一開始是在臨悠城,之後生意越做越大,逐漸做到了其他的城池,隻要那邊酷熱難當,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需求,生意就會明目張膽的做到那裡。
直到最後錢多的他藏都藏不住,隻能在臨海城下挖了個地下室,地下室也随着錢的日益增多而越挖越大,到最後他都覺得這座城都快岌岌可危的要塌陷了,他都覺得錢多的燙手,事情做的惴惴不安,他心裡明鏡似的,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助纣為虐,為虎作伥。
于是他把錢藏到了距離臨海城不遠的臨了鎮,夏日裡的冰糖水熱銷最後蔓延至整個覆盆國,不管當地是否炎熱,都會有人去買,當然也包括那種包着粉末的紙包。
那些人像是喪失了神志一般,什麼都不想,隻想賺錢,再用錢去買粉末和冰糖水,手上沒有任何積蓄,到最後就成了一具苟延殘喘還能呼吸的身體,他們沒有力氣賺錢,更無力再有其他想法,隻想着要買,要買,一定要買,直至把家裡所有的錢都揮霍一空,最終剩下了家徒四壁的一個空殼子。
看着這些形如枯槁的人,謝山隻覺得雙腿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想着想着,覺得自己就是個千古罪人,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此時此刻的他身無鐐铐,但心頭的枷鎖随着經年累月的層層包裹,而愈發的緊鎖,他都快無法呼吸了。
他恨姚自量,這個妄加國的惡魔,罪無可恕,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了人性,經過漫長的五年,不再拘泥于含蓄的交易,直接将戰争的魔爪伸到了覆盆國,活像一條瘋狗似的對覆盆國的每一座城池進行慘絕人寰的蠶食。
或許姚自量在五年前就有了這個打算,用這種害人的東西去腐蝕覆盆國子民的身體,乃至整個覆盆國的國力。
五年後帶着大軍來勢洶洶,如今已然把覆盆國大多數的人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已經無力抵擋妄加國的大軍來犯。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梭真不愧是一國之主,雖然接受了他伸出的橄榄枝,但也預料到了他的叵測居心,留着他手下所有的兵,嚴令禁止他們喝冰糖水,吸食白色粉末。
謝山不知梭真算不算的上高明,賺夠了老百姓的錢,也掏空了百姓的靈魂,此時将那個惡魔引入了覆盆國的都城,在百姓的瘋狂仇恨之下,不顧一切的把姚自量剁成了一攤肉泥。
這場戰争給兩國百姓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也徹底掀開了蓋在妄加國和覆盆國頭頂上的遮羞布,暴露了其中不可言喻的龌龊和肮髒,兩個國家中沒有一個國家有資格去侵占或者攻打另一個國家,他們的不堪都被自己的百姓唾棄,都是醜态畢露的自身難保。
耳邊的嘈雜聲猶如雨點一般鋪天蓋地的襲來,他聽不到任何聲音,耳邊嗡嗡作響,就這麼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現在的謝山,哪像什麼叱咤風雲,吆五喝六,站在财富金字塔頂端的大财主,如今就是一隻被萬人唾棄,垂死掙紮的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昱橫偏頭聽着外面的動靜,他不想去看這場龌龊的大戲,如今的場面都是這些人咎由自取,現在隻有鋪天蓋地的恨意朝向他們,壓得他們擡不起頭。
謝山原本就不想來,他被周堅從船上關進了山洞,再由姚羌帶到這裡,如今他一言不發,死咬着一個字都不說,就想覓得一線生機,苟活于世。
謝山看着這些,他重重的低下了頭,在日積月累的愧疚之中,他哽咽着出了聲:“我也不想這樣,我是喜歡錢,可我不喜歡這麼多的錢,我花不了,也不敢花。”
周堅繞到了他前面,蹲下身與他面對面:“你終于肯出聲了,之前怎麼問你都不說,你還抱着僥幸,希望能躲過此劫,昔日的同夥如今輕而易舉的把你推進了火坑,他卻在衆人面前成了濟世救人的大英雄,毫不留情的把你扔到了萬衆矚目之下,你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現在才知道歉疚,現在愧疚有什麼用。”
謝山猛地擡頭,又倏然的低下了頭:“我罪孽深重,無法挽回,沒想到還連累了我的妻兒,我隻有一個請求,在我死之前,一定要看到梭真。”
看到梭真什麼,謝山沒說下去,隻是擡眸看着一邊的姚戚戚,她和自己一樣,如今都在囚籠之中,她千方百計的想活,可此時的謝山,卻心灰意冷,一心隻想去死。
姚戚戚從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求生欲,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被千刀萬剮,不過這一切似乎和她毫無關系,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想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