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的人家不用晴無夜去推,大門就這麼大喇喇的敞着,他們都想把憋悶的情緒發洩出來,開着門或許能看到一些渺茫的希望,關着門卻隻能看到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和慘不忍睹的現狀。
晴無夜沒進去,就在門口心情複雜的站着,久久的沒有言語,屋外炎熱,可是他卻感受到了屋裡有着徹骨的寒意,這個世界像是已經降到了冰點,再也融化不了了。
昱橫也走了過來,兩人并肩而戰,他第一次沒能從晴無夜這裡感受到一點暖意,從未有過的窒息感席卷而來,周遭鬧鬼似的詭異極了,他喉頭吊着的一口氣沒來得及松懈,直接落了下去,心頭那根繃着的弦随之拉到了極緻,緊随而來的是進入四肢百骸的極度恐懼。
一人的破鑼嗓子響了起來:“那個罪魁禍首來了。”
聞言,昱橫倏地轉過了身,他扒着門框,看向了街對面吱吱呀呀的推過來了一輛馬車,車上放着一隻碩大的鐵籠,看的出來牢固異常。
姚自量的雙手雙腳被牢不可破的枷鎖鎖着,他在籠中一陣左沖右突,直晃的馬車左右搖擺,但絲毫不能撼動鐵籠半分,他頹然坐了回去,根本無法逃脫。
昱橫覺得不可思議,往前走了兩步,确定籠中之人是姚自量,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姚自量還活着,壓根沒有在刑獄裡被燒死。
令昱橫匪夷所思的是,為何剛才在刑部大牢要演這麼多餘的一出,難道是想借着姚自量的存在,借機燒死其他的知情人。
可不知為何,昱橫看到此般模樣的姚自量,身體裡的不适頓時減少了一半,他稍稍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
随着姚自量的出現,周圍忽的火光大亮,很多人手持火把緩緩的朝這邊靠近,這些人臉上要麼泛着青黑之色,要麼就是一片煞白,沒有一個人是健康的,雖然他們身軀孱弱,步伐緩慢,但每一張扭曲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在耀眼的火光之中,昱橫看清鐵籠四周都是冰塊的碎屑,碎渣正在随着空氣中的熱浪飛速的融化,像是剛從冰庫那邊過來,壓根不在什麼刑部大牢。
那人接着唾沫橫飛的喊道:“皇上抓住了罪魁禍首,和他的幫兇,他們都該死!”
昱橫湊到晴無夜身邊,他似乎預料到了什麼,小聲耳語:“這次姚自量說不定真要死了。”
晴無夜偏頭看他:“姚自量身上還藏着很多秘密。”
昱橫也偏過頭來,幾乎要和晴無夜鼻尖對着鼻尖:“你想救他?”
晴無夜搖頭:“梭真既然抓了他,就沒可能救出他,我對他們的這些秘密不感興趣。”
昱橫默然,他也不感興趣,無非就是爾虞我詐,陷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的陰謀和陽謀,隻有姚自量死了,這世間才會有和平的希望。
見四周寂靜,剛才說話之人站到了馬車上,怒不可遏的撕扯着他的沙啞嗓音:“刑部大牢的大火,原本以為燒死了他,可沒想到,是皇後驚瑤勾結謝山一起帶走了姚自量,最後皇上在冰庫外找到了他,那兩個幫兇一個逃脫,一個畏罪自殺。”
身為知情人的昱橫和晴無夜,他們聽到此番危言聳聽的言論後略感詫異,但很快又都了然于心,這就是梭真嫁禍于人,散布在外的不實言論,不可謂不毒辣,可真是人都死了還不放過。
如今驚瑤已然身死,而謝山又不在現場,沒有絲毫否認的可能,任由梭真随意編排此等天怒人怨的驚天謊言,想就這麼草草的蓋棺定論。
當然這也達到了他的目的,火光交錯之中憤慨聲四起:“是他們害了我們,我們的皇後竟然是這種人,勾結外賊,裡通外國,把這種害人的東西賣給自己國家的人,賺取我們的血汗錢,把我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們滔天的怒火溢于言表,更有人手裡揮着明晃晃的菜刀,在昏暗的夜空下,蜿蜒的火光連成了一條明暗不一的星河。
姚自量停止掙紮的動作,憤怒的瞪向這些不自量力的人群,往日不可一世的嚣張氣焰蕩然無存,嘴裡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隻能大聲的啊啊直叫,他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之前他一直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此時卻被這些不堪一擊的蝼蟻踩在了腳下,任意踐踏。
始終對他人生死無動于衷冷酷無情,殺人如麻毫無負罪感的姚自量,在四面漏風的大鐵籠裡神色很不自然,他在這般萬人唾罵之下,竟然天人開眼的有了一點廉恥心。
昱橫站在人群外,心潮起伏,他神色繃得太緊,五味雜陳的看着這一切,回頭問晴無夜:“姚自量怎麼變啞巴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姚自量應該是受到了什麼極刑,晴無夜也猜到了:“姚自量的舌頭被拔了,因為梭真堵不住姚自量的嘴巴。”
聽到這話,昱橫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為姚自量的結局憂心,驚瑤自盡,梭真一時找不到謝山,将本就該死的姚自量推了出來,為了将所有的罪責都推給這三個人,梭真還真是煞費苦心,畢竟是做賊心虛,怕姚自量說出真相,竟然陰毒的拔了姚自量的舌頭,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關于真相他根本無從說起。
昱橫做夢都沒想到,原以為進了臨悠城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可這一進,卻看到了蛇鼠一窩,污濁不堪的覆盆國朝廷。
他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模糊了,隻覺從頭到腳都不對勁,這世間的一切仿佛被一隻手毫不留情的拖入了一場火海,難道是臨海城的火,還是臨了鎮的火,又或者是刑部大牢的火
車闆上的人還在手舞足蹈,锲而不舍的鼓動民憤,在衆人紛紛朝前擁擠,手中的刀正揚眉吐氣的揮向馬車的時候,他擡手打開了鐵籠的門,人也随之跳上了鐵籠。
這時,所有的菜刀紛紛揚揚的朝姚自量飛了過來,幾乎是裹挾着整座臨悠城的滔天恨意,在刀光血影的沖擊下,姚自量差點被整座刀山掩埋。
鐵籠的門已打開,饒是再高超的功夫,再尊貴顯赫的地位,這位妄加國威名赫赫的姚大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姚輔相,因為他的罪大惡極,最後在臨悠城落了個如此悲慘的結局,幾乎是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他終是死在了那些他以前最看不起的,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平民手裡。
這些人殺的意猶未盡,饒是面對着姚自量的屍體,依舊站在街上如臨大敵,姚得規像被拖癞皮狗似的拖到了街上,他整個人篩糠似的抖得厲害,在親眼目睹了姚自量的死狀之後,他幾乎吓尿了褲子,退無可退的癱軟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街上有人要去撿散落在鐵籠外的菜刀,現在隻想活命的姚得規對着他連連作揖,委曲求全的求饒道:“我爹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們幾個兄弟都是被他連累的。”
他幾乎是涕淚橫流,說話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對着憤怒的人群狗急跳牆的哀求和辯解:“求求你們了,剛才刑部大牢的火就是我放的,可沒想到,竟然有人放了他,皇上英明,在冰庫外面抓回了他,姚自量該死,他該死。”
這些話是姚得規心裡發狠,咬着牙一字一句說出來的,帶着的這股恨意并不是裝出來的,他現在是真的非常恨自己的父親,恨的咬牙切齒,恨的死去活來。
為什麼父親就單單把他帶進了臨悠城,其他三個都好端端的坐守一方,他在這裡卻受盡非人的待遇,現在還不知道這命到底能不能保得住。
一把菜刀哐當一下砸到了他的面前,姚得規驚弓之鳥般的僵在了那裡,驚恐萬狀的看着眼前這把明晃晃的菜刀,和從刀刃上反射出來的一雙滿是驚懼的眼睛。